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傅缺缓步走到楚稀跟前,深眸沉沉地压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就是——一小孩儿?”
曾经的少年,极具压迫感支在楚稀面前,像一座山。
楚稀眨眨眼,往后躲。
奈何傅缺不放过他,无限朝前。
楚稀一米八的身高,此时坐着,又瘦。在如今的傅缺面前,简直不够看。
两人这样的姿势,好像傅缺将人圈在了沙发里,楚稀感到强烈又陌生的压制感。
终于,他避无可避,下意识伸出手,摁在傅缺的肩上。
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强健而有力的肌肉。
“停!”
楚稀莫名有些慌,他稳了稳心神,只得像小时候一样忽悠人。
“我说的是臣宝,你信吗?”
楚稀抬起头,神色正直又清白,若不是刚刚门没关严实,两人的对话傅缺听得明明白白,他差点就信了。
傅少爷眉眼竟是冷意,喉结微动,发出一道冷哼。
“是吗?”
明显不信。
楚稀遗憾,果然长大了,不好骗。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人却寒着一张脸,伸出手。
这是要打人吗?
楚稀下意识紧闭上眼,许久,身上并未传来痛意。
他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楚稀捏着刚刚落在沙发一侧的打火机香烟,走了。
徒留屋内的背后说“闲话”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表情讪讪。
楚稀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底默默叹气:果然是长大的狼崽。
怪吓人的。
——
当天傍晚,楚稀有一场戏,所以下午开始忙了起来。
薛导抓着他讲了很久,新电影的故事其实很简单,讲的是青年江淮在他二十岁那年,失去了他最后一位亲人奶奶,与同样因车祸失去双亲的小宝彼此治愈的故事。
恰恰因为剧情简单,所以演员的状态极为重要。
讲完戏,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试妆、化妆。
楚稀的皮肤又白又透,就连因为失眠,眼下明显的青色,也正好符合人设。
所以化妆师只是浅浅给他打了个底,换上服装,便前往今日第一个取景地。
那是城外一段被废弃的公路,路上几乎没人,道路旁茂密的行道树,在深秋呈现一种深沉灰败的绿。
楚稀坐在椅子上,等待开拍,他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抱着保温杯,里面是小胖为他准备的温水。
傅缺就在这时出现了。
他开着一辆大G呼啸而来,十分拉风地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点,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楚稀看见他利落跳下车,朝薛导走去。
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楚稀忙收回了视线。
待他再看过去,傅缺已经在导演旁边,寻了个位子坐下。
坐镇监场。
楚稀轻叹口气。
心底涌现出一点许久没感受过的……紧张。
很快,副导过来通知开拍,楚稀将披着的风衣脱下来,递给小胖,朝导演走过去。
这一场戏,是江淮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回家,所以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配黑裤。
楚稀专门为这部戏节食,身形清瘦而单薄,此时将衬衣束进裤子里,显的腰身极细,下面的腿又长又直。
再加上他眉眼清冷干净,脸庞白皙,打眼一看,完全是时下最受女生欢迎的审美取向。
他一路走过去,听到不少低呼声。
特别是组内的小姑娘们,有一两个胆大的,直接玩笑喊道:“楚老师帅爆了!”
直到他走到导演跟前,旁边一米开外的座椅上,懒懒坐着的人,也正在看他。
楚稀面露疑惑。
而傅少爷偷看被发现,索性光明正大看起来。
薛导正和副导说事儿,楚稀便走到他跟前。
从傅缺的角度,正好看到楚稀的腰。
楚稀有些不太确定,询问:“傅先生,觉得我这装扮有问题?”
傅缺挑挑眉,顿了顿,沉声回,“没问题。”
楚稀:“……那就好。”
薛导叫人了,楚稀便不再管他,与薛导交谈了一会儿。
很快,正式开拍。
楚稀,不,是江淮身形削薄,形单影只,漫无目的地走在深秋的道路上。
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江淮面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到几乎麻木,若不是他眼角泛红,没人能看出他经历了什么。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了呢。
江淮的脚步缓下来,他有些迟钝的仰头,看向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他的睫毛轻颤着,眼神迷惘又干净,是少年人才有的纯真。
与他浑身的厚重,形成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现场的氛围被他带动起来,陷入一种悲伤的安静,直到薛导有些激动地一声“咔!”
“非常好,过了!”
所有人,如梦初醒。
楚稀也很快从人物里抽离,浑身上下,没了少年人的影子。
他一身白衣黑裤,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孙衍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傅缺身旁,默默打量金主爸爸的表情,与有荣焉感叹:“怎么样,还不错吧?”
傅缺将沉沉的视线从楚稀的身上移开。
轻笑一声:“还行。”
他声音微沉,带着青年人的微哑。
突然很想吸烟。
傅缺便不再理愣住的孙衍,起身,朝临时停车走去。
楚稀走过来,下意识朝刚刚那张椅子看去,上面坐着的孙衍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
“楚哥,你在看什么?”小胖凑过来,为他披上风衣,朝楚稀的视线看过去。
楚稀摇摇头,“没什么。”
副导这时走过来告知:“今晚再拍些日常的生活场景,就收工。”
楚稀含笑点头,和小胖一起往停车点,准备转场。
刚转到停车点的方向,楚稀脚步微顿。
傅缺正靠着他那辆黑色的大G吸烟。
暮色四合,天正在暗了下来。
楚稀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见他懒懒站着,朝天空娴熟地吐了个烟圈。
听到动静,傅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说来也巧,楚稀的车正好停在那辆大G旁边。
三人相隔两三米,傅缺长指夹着烟,眸色似这夜色,深不可测。
“转场?”他道。
楚稀微愣,点点头,从他身旁走过,闻到了淡淡的薄荷烟草味。
上了车,小胖没出息地拍拍胸口,后知后觉感叹:“傅先生看起来不好相处,但还挺有礼貌的。”
楚稀已经坐定,正捧着保温杯喝水。
眼睛看向外面,从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傅缺的半个背影。
那背影宽阔,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像一座冷酷的雕塑。
“是挺有礼貌。”好一会儿,楚稀方才回道。
小胖奇怪侧目,便看到自家影帝眉眼染笑,有了一点许久不曾见到的鲜活。
他想:今天哥心情很好呢。
楚稀的好心情却没延续多久,收工后,楚稀换好衣服出来,便瞧见小胖双手握着手机,一脸凝重地将手机凑到楚稀跟前,低声道:“楚哥,琳姐让您接电话。”
“莫导也在。”后四个字更是压得极低。
楚稀垂在两侧的手指微曲着,仿佛生锈的机器被下达指令,僵硬,缓慢,不受控制。
十几秒后,楚稀将手机放到耳朵上,那头不知是谁,说了什么,楚稀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最后,轻轻地嗯了声。
前后不过三分钟,挂断电话,楚稀的脸色变得很差,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
小胖取回手机,动了动嘴角,想问,却不敢问。
“回酒店吧。”楚稀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小胖觉得还不如不笑呢。
回酒店的路上,楚稀没有再说一句话。
待小胖打开酒店的门,他走进去,直接转身关门。
“楚哥,你还没有吃晚饭,我……”
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听见,门发出一道闷哼,彻底合上了。
县里高级的酒店,楚稀又分到总统套房,里面大得离谱。
啪----
打开灯。
上方的水晶灯发出晃眼的光,与大厅那金色大沙发相互辉映。
楚稀站在玄关,眉头一皱,又抬手。
啪——
水晶灯关上了。
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光影斑驳,微微颤动,投在地上,墙上。
像游动的鱼。
楚稀窝在沙发角落,看着这些鱼,好似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
深海空气稀薄,他只得尽力向上游,浮出水面,才不会窒息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影终于动了动。
也不开灯,他光脚踩着地板,出了客厅。
景观阳台很宽阔,上面种植着繁茂的花草,旁边放一张躺椅。
咔嚓——
一道分明的火机声,在静默的夜响起。
楚稀循声望去,本有些混沌的脑子变得清醒。
只见月光下,傅缺懒散坐在隔壁阳台的躺椅上,长腿支着,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正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间,他薄唇含着烟,深眸微垂。
也不知这座酒店的设计师怎么想的,两个总统套房的景观阳台,近得几乎离谱。
傅缺显然也发现“隔壁”多了个人,他点燃烟,挪开,露出在月光下清晰的眉眼,嘴微一勾,“楚影帝,赏月呢?”
他的声线低沉,漫不经心,却将楚稀深海里拽了出来。
不知为何,楚稀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他看看傅缺,又看向天边的月亮。
“是啊。傅先生,晚上好。”
楚稀沐浴在月光下,眉眼清冷,好看得像月亮仙子。
傅缺手里的香烟许久未动,他深眸如墨,看定旁边的影帝。
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没有回话。
两人一人一边儿,一坐一站,看似互不相干,楚稀的心奇异般地平静下来。
后知后觉,饿了。
毕竟一天,也就吃了那一餐。
他想到傅缺中午的餐,转头看他,“傅先生,虽然这样问有点冒昧。”
“我想点餐,能分享下联系方式吗?”
傅缺顿了顿,也笑了。
“不冒昧。不过楚影帝,就现在这个点,任凭你有多少钞能力,也不能点餐了。”
楚稀一噎,低头看看手表,竟十二点了。
他微垂下头,感到遗憾:“可惜,只能下次吃了。”
他又朝傅缺笑了笑:“那,傅先生晚安。”
说完,便转身。
他一动,走出围栏的阴影处,傅缺才看见,楚影帝一直没有穿鞋。
一双脚在月色下,瘦薄,白皙,踩着深色的地板,形成强烈的反差。
傅缺看着那双脚,鬼使神猜开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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