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落在唇角的瞬间,郁苓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江逢的嘴唇凉得像冰,围巾上的柑橘香里混进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和医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猛地睁开眼,江逢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像被揉皱的画纸。路灯的光晕开始扭曲,暖黄的光变成刺眼的白,便利店的玻璃门在身后 “哐当” 作响,和抢救室的铁门声重叠在一起。
“江逢?” 郁苓伸手去抓对方的围巾,指尖却穿过了一片虚无。白色围巾像断线的风筝飘向夜空,江逢的身影越来越淡,发梢的冰晶融化成水珠,滴落在雪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 和那年在医院地板上看到的血渍一模一样。
“别走!” 郁苓跌坐在雪地里,手指抠进结冰的路面,指甲缝里渗出血珠。远处的面包店传来烤箱的提示音,甜腻的香气裹着寒风扑来,让她想起江逢最后一次呕吐时,嘴角溢出的带着焦糖味的血沫。那天下午,江逢还强撑着给她烤了蔓越莓饼干,说要当作她会计考试的加油礼。饼干的碎屑落在她头上,像撒了把碎星星,可当时她没注意到,江逢转身时按住小腹的手,指节已经白得吓人。
七楼的阳台突然出现在眼前,向日葵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金色花盘垂向地面,像一个个低垂的头颅。郁苓冲过去想抓住最后一片花瓣,却被门槛绊倒,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 这道疤是真的,是那天在医院得知江逢去世的消息时,失魂落魄摔下楼梯留下的。
她还记得护士递来死亡通知单时,自己的鞋跟卡在楼梯缝里,整个人重重向后倒去,视线里最后定格的,是走廊尽头江逢病房的门牌,上面的 “307” 像三个烧红的烙铁。
房间里的煎蛋还在锅里滋滋作响,她冲进去关火,却发现灶台是空的,只有一张泛黄的处方单贴在墙上,“胃癌晚期” 四个字被泪水泡得发涨。江逢的画具散落在地毯上,最后一幅画只画了一半 —— 山顶的日出里,两个牵手的人影,其中一个正慢慢变得透明。
画纸边缘沾着些深褐色的斑点,郁苓用指尖蹭了蹭,突然想起江逢画画时总爱咬着铅笔头,那些斑点大概是她咳在纸上的血。有次她问起,对方只笑着说是打翻了咖啡,还把画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现在想来,那垃圾桶里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疼痛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郁苓摸出来一看,是张红发来的短信:“你那个女朋友的东西还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倒影 —— 紫色头发早已剪掉,取而代之的是干练的短发,虎口处的茧又厚又硬,是常年在事务所敲键盘磨出来的。
上周整理旧物时,她翻到江逢给她买的护发素,瓶身上还贴着便利贴:“记得每周用三次,头发会像紫藤花一样亮。” 可现在,那瓶护发素早就过期了,她的头发也像被霜打过的草,再也没了光泽。
镜子里突然映出江逢的脸,对方笑着帮她理好乱发,指尖划过她的眉骨:“该起床了,会计事务所不能迟到。” 郁苓想抓住那只手,镜子却 “哗啦” 一声碎裂,玻璃碴扎进掌心,流出的血滴在地板上,和向日葵的花瓣混在一起。她蹲下身捡玻璃碎片,发现每块碎片里都藏着一段回忆:
有她们在便利店分吃草莓蛋糕的画面,奶油沾在江逢鼻尖;有江逢在书店给她读诗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睫毛上;还有那个山顶的清晨,江逢抱着她说 “有你在身边真好”,声音里藏着她当时没听出的哽咽。
她在一片剧痛中惊醒,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阳台上的向日葵果然谢了,枯黑的花杆歪倒在花盆里,是她昨天亲手拔掉的。昨天下午,她看着那些蔫掉的花,突然想起江逢化疗时掉光的头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于是拿起剪刀,一下下把花杆剪碎,仿佛这样就能剪掉那些难熬的日子。可剪到最后,她却抱着花盆哭了,因为那些花根还深深扎在土里,就像江逢的影子,怎么也除不掉。
书桌上的会计证闪着冷光,旁边压着江逢的遗作,扉页的字条被泪水浸得发皱:“等向日葵开了,我就回来了。” 这本书是出版社送她的样书,精装封面,烫金的书名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她记得拿到书那天,她在书店站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作者名字 “江逢”,直到书店老板过来问她是不是要买,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书脊都打湿了。
书里夹着张书签,是用她们第一次看海时捡的贝壳做的,贝壳内侧刻着个小小的 “苓” 字,笔画浅得几乎看不见,是江逢趁她睡着时偷偷刻的吧。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张红的聊天界面,对方最后发来的语音里,隐约能听到收废品的吆喝声 —— 他们正在处理江逢留下的那些书。郁苓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像被踩碎的向日葵茎秆。她想起那些书是江逢的宝贝,有本《百年孤独》的扉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其中一句是:
“如果能和郁苓一起变老,孤独也没什么可怕的。”
还有本《小王子》,夹着两张电影票根,是她们唯一一次去看的电影,散场时江逢在她耳边说:
“我才不要当玫瑰,我要当你的狐狸,让你永远记得我。”
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钻进来,吹动桌角的处方单。上面的 “维生素 B6” 被划掉,改成了潦草的 “吗啡”,笔迹和江逢最后一次在病历上签字的字迹一模一样。
那天她去医院给江逢送换洗衣物,在护士站看到这张处方单,才知道所谓的 “好好休息” 全是骗她的。她冲进病房时,江逢正靠在床头写东西,看到她进来慌忙把纸藏起来,可她还是瞥见了 “遗书” 两个字。后来江逢解释说是写日记,她假装相信了,可那晚她整夜没睡,守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听着里面压抑的咳嗽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楼下传来孩童的笑声,郁苓探头去看,两个女孩正举着向日葵花束跑过,金色的花瓣落在雪地上,像她永远也抓不住的,那场关于阳光和柑橘香的梦。
她想起去年向日葵开花时,她摘了最大的一朵插在花瓶里,摆在江逢的照片前,可没过两天花就谢了,她对着照片哭:“你看,连花也不等你。” 现在想来,或许江逢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才会说 “等向日葵开了,我就回来了”,因为她知道,向日葵每年都会开,她的爱也会像花一样,年复一年地陪着自己。
郁苓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江逢的白色围巾,洗得有些发白,却还残留着淡淡的柑橘香。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仿佛又感受到了江逢的体温。围巾内侧有个小小的破洞,是那年冬天她不小心用剪刀剪到的,当时她还哭了,江逢却笑着说:“这样更好,我们就像这围巾一样,紧紧连在一起了。”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江逢的遗作,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张折叠的纸,是江逢的字迹:
“郁苓,对不起啊,没能陪你看到紫色的头发,没能和你一起住带院子的房子,没能…… 陪你走下去。但你要记得,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变成向日葵的花魂,一直陪着你。别难过,要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好好…… 忘了我。”
郁苓的眼泪落在纸上,晕开了最后那个 “我” 字,就像江逢最终还是没能说完那句 “忘了我”。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便利店暖光里的告白,忘不了七楼阳台上的夕阳,忘不了山顶日出时的拥抱,更忘不了那个带着柑橘香,说要分她一半日出的女孩。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郁苓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就像江逢短暂却温暖的一生。她知道,这场关于江逢的梦,她会做很久很久,久到向日葵再次开花,久到她也变成天上的星星,那时她们就能再见面了吧。
——江郁线番外 完——
江郁线彻底结束喽~
想了几句文案大家看看呀~
1)雪落在第七层台阶时,郁苓终于明白:有些日出注定只能分一半,就像江逢留在围巾上的柑橘香,终究会被消毒水腌成标本。
2)那本《百年孤独》的批注停在第三十七页,江逢没写完的 "和郁苓一起",后来被郁苓用眼泪洇成了一片海。
3)向日葵开了又谢,郁苓数着花盘里的籽,就像数她藏在止疼片盒子里的谎 —— 原来最痛的不是离别,是江逢笑着说 "等我回来" 时,眼里明明盛着整个冬天。
4)玻璃碴扎进掌心的疼,比不过江逢最后一次吻郁苓时的凉。便利店的暖光还在雪幕里晃,可郁苓的太阳,被拆成了漫天星子。
5)江逢刻在贝壳内侧的 "苓" 字,被海水泡得只剩浅痕。就像她的一生,热烈得像山顶日出,短暂得像未吃完的草莓蛋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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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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