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清幽,云雾缭绕,马车行至山间晨光已熹微。凉风轻悠悠地吹拂着竹林,竹叶在微微地颤动着。即使到了冬季,竹林中依旧一片苍翠,站在林子前面的空地朝里望过去,繁茂的枝叶影影绰绰挡住了深处的景色。
墙外茂密的青竹几乎将整个宅院死死围住,院前一棵梧桐树片叶无存。虽然是深山野林,可这宅院却算得上富丽。
屋内,靠墙边放了一座软榻,榻上横卧着一人,盖着金丝线绣纹的锦被,看着好像还在熟睡中。
“芷柔……”这一声深情呼唤令榻上的女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愣了一下,旋即坐起了身子,看到眼前真实出现的人,顷刻间桃花水眸泪雾朦胧,脸上泪痕遍布。
“对不起。”十三爷快一步走到榻前抱住了她,轻声呢喃道,“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尽了苦楚,让你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妾身不后悔。”芷柔颤声说道,不由得心酸痛哭,泪是久别之后唯一的倾诉。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他是唯一真正爱着她关心她的人。
十三爷抚摸着她的泪脸,柔声细语道:“你有没有怪我这么久都没来接你?”他不是不想早点过来接她回去,只是前些日子被追缴国库欠款之事耽搁了,又要帮助皇兄治理那些被抄家的贪官,光是每天带人抄家清点赃款都得忙到深夜,还要时刻提防着与他不和的大臣暗中使计,这才耽误了接她回府的日子。
“没有。”芷柔哭成了泪人,盯着他的眼睛,哽咽道,“妾身知道你有自己事,妾身知道你不会忘记妾身,一定会来。”
十三爷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唇贴在她耳畔,轻声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
久别重逢,二人紧紧地相拥一起,今生定下了相约的誓言,如今他们重逢了,谁也不会再离开对方。
“芷柔。”他轻抚着她的背,“我在王府的后院种植了你喜欢的杏花,待来年春天你便可以坐在树下弹琴唱曲。”
“王府?”芷柔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抬手擦拭着面上的泪痕,“你做了王爷?”
她惊愕的模样,十三爷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我做王爷不好吗?”
“怡亲王?”芷柔惊骇不已,杏眸圆睁,“你做了怡亲王?”
十三爷听了同样满脸诧异,“我还没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
“妾身……”芷柔惊魂未定,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在你没来,已经有人告诉了妾身。”
十三爷狐疑的望着她,她淡漠的垂眸,只觉得惊心动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惶恐震惊的倚在他怀里,怔了半天也没回过神。四爷做了皇帝,十三爷做了怡亲王,初念姐姐没有骗她,原来早在四年前,她什么都知道了。
“初念姐姐还好吗?”她低声问道。
“她……”十三爷垂眸的那一瞬间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怎么告诉芷柔她已经死了。
芷柔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十三爷浅笑一下,轻柔的吻上了她的脸。
她双眼含泪,深深地凝视着他,忽而笑道:“回去后,妾身有时间会去看望初念姐姐。”
十三爷没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抱着她如珍似宝,一刻都舍不得松手。
上了马车,芷柔靠在他怀里,将他的手紧紧拽住,“以后你不准再离开妾身。”
“说什么傻话。”十三爷像哄孩子似的口吻哄道,“我现在陪着你,以后还会陪着你。”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握着他的手。
望着她素颜的模样美极了,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过她肤光胜雪的脸颊,轻柔道:“芷柔,你的性子极淡,从不与人争,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对上他深情的眸子,她不由欢心而笑,“妾身永远都是你最喜欢的模样。”
他淡淡笑道:“有你真好。”旋即轻轻搂她入怀,抚了抚她的额头,低声说道,“你没睡好,接着睡会儿,到家了,我在叫你。”
她甜美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极其温顺地靠在他怀里。这四年中,她每日每夜都想念这个怀抱,有这温暖的胸膛,心里极其安稳。
在未来相伴的日子里,让浮生若梦,安然静好。
十三爷将她温柔地搂得更紧,不肖片刻,她便睡着了。
马车行驶到闹市中,小贩那一声声吆喝声又吵醒了她,眯着睡眼朦胧的眸子问道:“已经进城了吗?”
“嗯。”十三爷慵懒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她那柔润娇俏的下巴,“想不想吃点东西?”
芷柔眸光微动,点了点头,“我想吃蟹黄酥。”
“真是贪吃。”十三爷从她小巧的鼻子轻轻划了一下,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一家糕点铺,店伙计见他们衣着不凡,心知是富贵人家,便热情的介绍店里的美食特色。
除了蟹黄酥,十三爷把店伙计介绍的那些美食糕点都买了一份,这才牵着芷柔出了店铺。
而就在这时,一女子与他擦肩而过,他不经意的转头多看了她一眼,目光一怔,旋即追逐着那个精灵般的身影,不觉中陷入了沉思。
这个背影很是熟悉,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正要追上去时,忽而想到了芷柔,他不能把她一人丢在马车里去追别的女人,这要是被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多想。
这么一想,摇摇头笑了笑便上了马车。大街上有那么多女人,背影相似的太多了,怎么能因为一个背影就断定那个女子是他认识的。
可在这一刻,他的心莫名静不下来,忍不住撩开车帘伸头出去又看了看那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纤瘦的影子。有种笃定,那个女人是她相识已久的。
在他深思游走不定时,街市几人的对话又清晰的传了进来。
“当今圣上曾经有一段名满京城的风流情事,在未登基前心系一个青楼女子,且他们早已私定终身,现在皇上已经把她纳入了后宫。”
“那个女人不就是怡红院的花魁吗,我知道她当年被二爷看上了,还做了他的侍妾,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进了宗人府。如今皇上惦记着老情人又释放了她。”
“二爷的侍妾被皇上纳了妃,这可是效仿世祖爷当年强娶襄亲王的福晋,那怡红院的花魁也能做娘娘,这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就不知那个花魁有没有董鄂妃的好命,能得皇上的一颗真心。”
“什么真心假意,皇上看上的女人,还能由着她不愿意?再说了,做娘娘可比被关在宗人府要享福,只要是个女人,谁不知道往皇上的龙床上爬。”
“这天底下有谁不知皇上的皇位是窃取来的,他为了抢大将军王的皇位连先皇都敢谋害。又心狠暴戾,杀人如麻,还好女色如命。这样的皇帝,我要是个女人,我可不敢留在他身边,说不定哪一句话说错了,脑袋就没了呢。”
坐在马车里的十三爷听到这些言论,气得额头青筋凸起,他愤愤道:“这些百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妄自议论皇帝,实在可恨。”
芷柔不解,小心翼翼问道:“他们都在说皇上跟怡红院的花魁,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你别多问,不知道最好。”十三爷脸上没了温润,已是一脸严肃,“有人放出这些消息,便是故意针对皇上,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芷柔抬眸一惊,怔怔的凝着他,她听得不太明白,也没敢再多问。
十三爷脸色仍是难看,在这一场皇权之争席卷他们之间多年的恩怨,牵连了多少人,夹杂着多少恨,已无法估清。那不死不休的争夺,或许只有死亡才能止住这一切战斗。
他把芷柔送回府后,又赶着时间入了宫,心底有个疑团,必须要尽快解开。
很快,便来到养心殿院外。苏培盛远远瞧见十三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怡亲王怎么这个时候来,皇上正在看折子呢。”
十三爷微微点头,神色间透着几分急切,“你去通禀一声,本王有要事求见皇上。
苏培盛忙不迭地应下,转身快步走进殿内。不一会儿,便出来高声宣道:“怡亲王,皇上宣您进殿。”
十三爷进入殿内,一眼便看到雍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神情专注,只不过眉头紧锁着。看着他为这个天下日夜操劳,眼中多了几分疲惫与狠厉,在想到街头那些恶意诋毁的传言,禁不住有些心酸的叹了一声气。
雍正听到他的低叹声,眼眸微微一挑,语气平淡道:“你来是有事?”
十三爷目光顿一顿,旋即抬起头,眼神坦然地看着他,把自己在街头所见详细说了出来。
大殿中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珠帘在凉风中轻轻摇晃着,发出细微的“清脆叮咚”声。
雍正放下手中的御笔,冷酷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直直地盯着窗外一处,眸光仿若寒星般锐利,只是并未继续询问。
十三爷微微眯起双眼,似乎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些什么。见他良久不出声,想了想还是唤回他的思绪。
雍正侧过头,抬眸看向他,眸底中带着一丝探究,“你确定真的看见了?”
“只是臣弟有些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十三爷目光低垂,边说边留意着他的反应,“臣弟应该没认错,有可能真的是她。”
雍正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开口道:“拉锡。”
殿外候着的拉锡闻声,立刻小步快走进来,躬身行礼,“奴才在。”
雍正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找些可靠的人把廉亲王府盯紧一些。”
拉锡心底一凛,连忙应道:“是。”
片刻后,雍正停下敲击的动作,抬眼望向十三爷,语气低沉而冷冽,“有发现那是最好。”
十三爷心中一紧,见他眼神里除了怒气,似乎还有些别的,这让他看不真切,也不知怎么去弄明白。半响过后,点头道:“臣弟见皇兄近日操劳,也想为皇兄分忧。”
雍正重新拿起奏折,十三爷便退出了殿。那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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