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香凝着眉,苦着脸道:“还不是主子身娇体弱,性子也是软弱,不然哪会被人这样辱骂欺凌。”
“别说了。”叶欣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手中装着香丸的瓷瓶交给她,冲她挥了挥手,“把这个东西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容香依旧看不懂她,接过瓷瓶的动作有些迟疑,随后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放了进去。
叶欣儿看起来气色恹恹的,抬手摸了摸脸颊,脸上的淤肿还未退下,她红着眼睛垂下了头,低低道:“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不要多嘴,我自己受的苦,不怨任何人。倘若你不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再回来。”
容香被这话一吓,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多问,一脸惶恐走到门口,见外面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她必须要将今天所发生的事告诉皇后,颜嫔娘娘猖獗张扬,皇后要杀要刮,她只会冷眼旁观。
叶欣儿回到寝殿,跌坐在床上,满面苦楚,终是落下了泪。因为离长春宫不远,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扭曲着面容,死死咬着嘴唇,放任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坠落下来。
忽然间,那麻木呆滞的目光凝集起来,眼神泛起一道亮光,只见枕下放着一个精美的锦盒,那盒子开着,里面躺着一块散发着幽冷光芒的玉镯子。
她默默的拿起,仔细的看了几眼,再次小声哽咽抽泣着。
外殿站着的那些奴才见里面悄无声息的,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可是没有得到主子的命令,也无人敢擅自进去,只能静静的守着。
……
月色如墨,廊亭下悬挂着一盏盏流光四溢的琉璃彩灯,衬得夜色恍然如昼。
皇后端坐在妆台前,由着绿竹整理着一头青丝,待她把头上凤钗珠翠取下,眼角望向殿中闪烁着的光影,不由轻叹了声。
绿竹不知她为何感叹,垂眼问道:“娘娘是否有了办法?”
皇后回过神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本宫的心事只有你了解了。”
绿竹微微一笑,“太后那边已经按耐不住了,娘娘就不能让她有机可乘,必须先下手为强。”
皇后一扬眉,似笑非笑道:“颜嫔没本事讨皇上的欢心,太后便惦记上了叶欣儿,想着让她复宠,自己在后宫从此便能够如鱼得水。”说罢嗤笑一声,“她当真以为本宫不会插手此事吗?还是以为本宫这点能耐都没有了?”
“今日,颜嫔娘娘来见了叶欣儿,想必也是太后娘娘出了什么馊主意。”绿竹温和的看了皇后一眼面庞,又凑到她的耳边笑道,“不过,只要叶欣儿离开关雎楼,娘娘完全可以按计划行事。”
“本宫一刻都不想等了,这样拖下去,恐是夜长梦多。”皇后唇边溢出一缕极为浅薄的笑意,神情悠然,“叶欣儿本宫动不得,却有人跟本宫一样想让她绝迹于皇上眼前,那本宫何不借他之手清理障碍,来保住皇上的名誉呢。”
绿竹听不懂这话何意,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询问道:“娘娘有万无一失的计策?”
“怡亲王跟皇上手足之情超乎常人的想象,也是皇上唯一不会动的人。”皇后慢悠悠的恍然一笑,漫不经心的将手中一支金钗放了下来,“他对叶欣儿更是讨厌,有这么一个人,也是给本宫增加赢得筹码。”
绿竹点头笑道:“奴婢明白了,娘娘是想让怡亲王把叶欣儿给除了。”
皇后轻哼一声,“他怎么解决人,本宫管不着,叶欣儿是死是活,本宫也不问。只要她离开长春宫,本宫的觉也睡的舒适了。”
绿竹听着一脸佩服之色,轻笑道:“没了叶欣儿,只有一个颜嫔娘娘,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太后娘娘怕是也没招数了。”
皇后跟着哼声一笑,面上似乎荡漾着胜利的喜色,“拿她对付白初念,太后娘娘自知胜算不大,还不是睁着眼睛看着到手的东西再次失去。”
“娘娘说的对。”绿竹不住的点头,“太后娘娘该消停了,她老人家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皇后轻挑眉梢,斜睨向她,“白初念是本宫唯一的制胜法宝,不说可以压制住太后,同样可以防止让年贵妃死灰复燃,只有这两人失势,本宫才有立于不败之地。”
绿竹微一错愕,又应声点点头,笑而不语。皇后的远虑是她意识不到的,她只顾眼下,只晓得颜嫔不能得势,就没想过白初念对皇后的用处。
“围棋里有一条告诫是‘不得贪胜’。哪怕棋局再好,心生贪念,就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棋局如此,人生也如此。”微黄烛火的晕染下,皇后唇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可是本宫如今就是不服输,就想着与太后老人家斗智斗法,让她看清楚,这后宫到底是谁的天下?”她不会失去正宫之位,太后想与她分权,让她权柄下移,她绝对不会如她愿。
绿竹眉眼带着精光,语气笃定,“明日奴婢会把娘娘的意思转达给怡亲王,让叶欣儿即刻从您眼前消失。”
“本宫是这个意思。”皇后缓缓坐直身子,眯了眯眼,指尖习惯的摩挲着腕上的白玉手镯,“本宫忍她够久了,先前她有皇上,本宫拿她没法,现在她已无人问津,本宫没必要在留着。”
说完,将目光哀凉地投向养心殿方向。她一直悉心去照拂他心爱的女子,从而展现自己大方得体一面,可是皇上只顾与自己喜欢的女人恩恩爱爱,全然不知她的付出成全,牺牲委屈。
今年是雍正元年,皇上会不会大封六宫?白初念盛宠之下会是下一个年贵妃吗?
在皇上心里,他的妻子、他的知己、他的巫山沧海、他此生唯一的爱人,自始至终,怕只有那一人。
后宫的女人对她嫉妒得眼睛发红,可谁也不敢动她一根毫发,毕竟,她是皇上心里的人。
然而,因她一人得到了皇上,却让更多的女人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
若是三年大选秀女之后,还是她一人独占恩宠,那又有多少女人至死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那些花样年纪的女子每日枯坐于铜镜前眼睁睁看着自己如花容颜渐渐老去,由盛开走向凋零,待花败的那天,没了鲜艳颜色,什么都挽回不了。
过了良久,皇后幽幽叹了叹气,落寞的眼底闪过一抹黯然神伤。世人只看到她一国之母的表面风光,谁又知晓风光背后是何等辛酸?
……
天空一净如洗,澄澈得宛若一面镜子,灿黄的阳光斜照进窗来,轻柔的洒在了一道冷傲背影上。正殿内,雍正专注地坐在玉案前,手中拿着一支朱笔,认真地批着折子,脸色没有不悦也没有动怒,反而一派祥和。只是偶尔望向窗前那簇簇海棠花的眼神充满了如霜的寂寥。
苏培盛小心端起茶壶添了一杯热茶,又轻轻地将茶盏放在他的手边,退后一步,静默而立。
时不时抬起头望着那孤冷的帝王,见他只是静静的独饮茶水也不说话,他也不敢再多看。这两日,养心殿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虽然皇上表面上日理万机,可内心的伤感落寞是如影随形,只有他能理解。
旁人只明白皇上是舍不得一个女人,但进了这扇门当差的奴才,都知道那不是单纯的舍不得,而是一种不言的牵挂,还有些说不清的割舍不下。
那一个独特的女人就像是宫里一道明媚的光一样,照亮了皇上水波不兴平板的生活。她的跳脱,她的真性情,她的桀骜不驯,时刻吸引着皇上。
“咚”的一声,这响声把苏培盛吓了一哆嗦。再抬头,见皇上已经放下茶盏,手中拿着折子,可目光却越过那折子,直瞧着面前不远处的小几上,眉心蹙了蹙。
那案前堆着的是数日积下的奏折,他料到皇帝并不是真的为政事焦心,只是心里烦乱。
又过了很久,雍正目光离开了折子,看向了身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倦,却仍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你去把她带来。”这声音低沉而又平静,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
苏培盛服侍他多年,即便这话没说透,没说那个“她”是谁,他也知道什么意思,只好遵守皇命去办。
时值初春,庭院里海棠朵朵簇开,一眼望过去漫天胭红,美不胜收。
窗前坐着一抹窈窕身影,伏在榻上垂着眸,那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这几日虽见不到他,但他那眼神带着冰冷的审视感却始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禁不住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叹息轻得几不可闻。
紫禁城是一座城池也是一座囚牢,监禁了无数女子的一生,这种宿命般的寂寞如骨附髓无法消除。
因为他不来见她,这让她心中多出一些不安,她不知道他的心会留下来多久,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了她幸福却又突然抽身而去。他时而温情脉脉,许她片刻安稳,时而冷漠多疑,将她置于险境。这份掺杂着不信任与试探的情意,总让她在心动与警惕间反复挣扎。
虽然他是亘古未有的旷世奇才,是雄才大略的贤明君王,但不代表对女人会是个好丈夫。
要不了两年,便会有大批新人进宫,这其中不乏一些权势大家的闺秀,到时候,她不会是他的唯一。他游戏花丛,猎艳无数,却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唯一。他们之间的爱情,薄弱到一碰就会碎,究其根本便是在此。
就像现在这样,既舍不得旧人叶欣儿,也不能轻易罢黜陪伴自己多年的原配皇后。在他心底,她完全可以可有可无。他的冷漠仿佛一把无形的刀,转瞬间已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砍得血肉模糊。
皇帝向来善变,前一刻的喜欢可以和颜悦色。后一刻不高兴,也可以怒目嗔视。即便对哪个女人有情,一旦涉及权力和体面的稳定时,个人情感始终牺牲在大局之下。
可是她明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还想着苦苦寻找出路。若是寻不得,从此便要困在这深墙大院里青灯古佛的过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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