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未来一小时预计有阵雨,各位市民外出记得携带雨具。”
擦脸而过预报声里,姜灼正拖着行李箱,蔫头巴脑穿过小城老街。回过神后,下意识摸向收在双肩包侧袋的雨伞。
落了空。
“这也偷?”姜灼皱眉,片刻后舒展开,又改了口:“啧,真可爱。”
装模作样为跟了自己五六年的联名雨伞——某夕夕上砍的高仿——默哀三秒,姜灼眼尾一弯,觉着还是此时此刻老老实实躺在那里的一千块钱更惹人稀罕。够重买二十把了,这波血赚不亏。
念头还没散,豆大的雨滴就忽的噼里啪啦砸下来。
姜灼捂住脑袋,折返回刚刚路过的那家拉面馆。
推开玻璃门,一眼就瞧见个背对正门坐着,黑衣黑裤的年轻男人。店里还有个模样富态的中年妇女,趴在收银台上打盹,十有**是老板娘了。
正犹豫要不要点碗面好心安理得避雨。老板娘被开门声惊动,抬起头,瞧出了姜灼的犹豫,挺善解人意地开口:“随便找个位置坐吧,这个点不会有太多客人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她边说边起身,慢悠悠走进后厨。
“谢谢。”姜灼应声,就近在靠门的一张塑料凳子上坐下。
随意在店里扫视一圈……也没什么新鲜的,毕竟全国的兰州拉面馆,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后目光落上前方,与自己隔了两张桌子的清瘦身影。
姜灼眯起眼睛,她稍微有点儿近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微微低着头的背影,姜灼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像条没人要的丧家犬。
大约是察觉到黏在背后的目光,脑袋埋进衣领的男人忽然仰起头……
“别乱看。”
丧家犬说话了,声音意料之中的好听。只是有些暗哑,还有明显的颗粒感,像流过指缝作响的沙砾。
“……”姜灼惊诧,这人脑袋后面长眼睛了不成?
“再乱看揍你。”
姜灼忍不了了,正要张口怼回去,老板娘端着杯热茶走过来,放到姜灼面前:“下雨还挺寒的,喝杯水暖暖。”
姜灼把卡在牙关的话憋回去,起身又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笑笑,转头立马板起脸:“写不完作业,今晚不许看动画片。”
“知道了。”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点不情愿,从丧家犬的方向传来。
姜灼扬起脖子,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去。才发现他对面还坐着个小胖墩,小脸皱成一团,正对着作业本发愁。
恍然大悟。
姜灼笑了,这才正宗嘛。兰州拉面馆里怎么能没有写作业的小学生呢。揣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姜灼超不经意晃荡到男人身旁的位置坐下。
男人无动于衷。
姜灼又好奇睨了他一眼,面上一红,赶忙低头藏进茶杯口升腾的水汽里。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姜灼有些后悔刚刚脑子一热坐过来了。只剩下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万幸没有持续太久。
“这题怎么写?”
小胖墩肉乎乎的小手,指向练习册上一道填空题。
姜灼瞟一眼,三年级数学,这个她在行,答案脱口而出:“十五。”
“哦。”没想到小胖墩还挺自觉,知道答案后闷头重新演算起来。
抢了人家辅导功课的活,姜灼明显感觉到丧家犬带上些许不悦,扫了自己一眼。
姜灼心虚,权当没发现。扭头看眼门外,阵雨已经有去也匆匆的意思。
“算不出来。”
小胖墩又恰到好处破冰。姜灼心里盘算着,等这小家伙写完作业,就用手机给他放会儿动画片,当作这么有眼力劲的奖励。
没人回答……
姜灼撇撇嘴,心想这帅哥也太小气了,“你来你来。”她咕哝着,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把场子让了回去。
男人这才伸出一只手,点点草稿纸:“这里算错了。”动作间,袖口滑落半寸,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与手腕处的纹身对此鲜明。
纹身图案很简单,就是圈墨环。
只是看起来有点奇怪,姜灼指腹无意识摩挲纸杯壁,一丝微妙的异样感徘徊在她心头,
本想再仔细瞧瞧,可惜男人见小胖墩实在算不出来,身子微微前倾,一步一步低声指导起来。
原本凌厉的眉眼低垂,意外显出几分温顺。他懒散撑着脑袋,散漫的调子里掺进了点认真劲儿。喉结随着说话声上下滑动,无声无息地散发着一种……又欲又纯的气息。
纸杯口被姜灼捏成椭圆,她下定决心:“追!”
这么多年姜灼里里外外变了不少,但唯独择偶观雷打不动——乖男孩就是她的理想型!
这种极品要是再无动于衷,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出家了。
“嘶……”万事开头难。
姜灼眉头拧成疙瘩,轻叩桌案:“怎么追人来着?”第一次追人,猛地换下角色还真有点懵,索性摆烂,“算了算了,先要微信准没错。”
安安静静等乖乖仔教完后,姜灼开门见山:“能不能加个微信?”
余烬勾下嘴角,看了眼对面的小家伙。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你也不怕带坏小孩?”不过貌似对搭讪习以为常,并没有太惊讶。
姜灼心里咯噔一下,认为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但好感度瞬间又往上蹿了几格——有原则!没成想,面前这人又轻飘飘甩来一句:“加微十块。”
姜灼怀疑他蓄意报复,但没有证据。
突然想起包里的一千块钱,姜灼眼睛一亮,掏出来啪地往桌子上一摁:“多买你九十九朵桃花!”就算追人,姜灼也绝不可能和舔狗挨上边,她是连扑蝴蝶都明目张胆的人。
“还有一次呢?”余烬眉毛挑出好看的弧度。
旁边小胖墩稚气的声音及时插进来,带着点小得意:“还有一次肯定是这个阿姨啊。”
闻言姜灼眼睛弯成月牙,嘴唇却抿出没有温度的弧度,拍上他的小脑袋瓜:“本来‘姐姐’打算给你放会动画片的。”无奈叹口气,眨眨眼睛:“谁知道你竟然这么聪明啊,还是多写点作业比较合适。”
小胖墩脸“唰”一下就垮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情。
另一边余烬下巴搭在手背上露出思考的神色,片刻后哼出极浅的笑意:“成交。”把二维码递了过去。
姜灼自动屏蔽悄悄碎掉的小胖,报复心一点不比某人少,看向桌上泛着绿光的手机屏幕。
“你叫余烬?”姜灼觉得这不像网名,但这年头谁还实名制冲浪啊。
“嗯。”
不巧,余烬就是。
“我叫姜灼,姜灼的姜,姜灼的灼。”
小胖墩听后倏得“咯咯”笑出声,被姜灼睨一眼后迅速捂住嘴巴,说得含糊不清:“阿姨连自我介绍都不会。”
余烬捞回手机后,顺手揣进兜里,素净的下巴微微扬起示意姜灼让让。
姜灼不明所以。
“雨停了。”
姜灼确信!这人脑袋后面绝对长眼睛了!
“你脑袋……”姜灼呸一声:“你怎么知道?”
余烬停在门口,侧身指了指耳朵。
循着他修长的指节看去,姜灼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右耳垂上那枚耳钉,在门外微光下折射出一点冷冽的细芒。戴耳钉的人姜灼见多了,但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能把普普通通的款式戴得这么清冷禁欲。
紧随其后却是熟悉的异样感。
姜灼打声招呼后跟出去。
“姐姐我的动画片。”身后传来小胖墩幽怨的声音,眼巴巴望着。
姜灼畅快笑出声:“下次。”
尾音碎在开合的玻璃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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