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保安亭还有五米远,张大爷几十年熬出的烟嗓就已经透穿玻璃:“小姜啊,好几天没见到你人了。”
张大爷说是大爷,其实也才五十多,放到小区里高低是个青年骨干。只不过他强烈要求别人这样喊他,说是入乡随俗。
前半生在工地和流水线辗转,知天命的年纪真让他悟透人生真谛——宇宙的尽头可不就是保安亭里泡着枸杞看晚霞。
姜灼鞋尖蹭着水泥地缝转了个圈,扭头笑意盈盈,她惯会在长辈面前装乖:“相亲去了。”
“这可是终生大事,马虎不得。”张大爷拧开保温杯盖的手顿了顿,八卦的心思从皱纹里溢出来,果然这玩意不分年龄,“看对眼了吗?”
姜灼两手无奈一摊:“人家看不上我。”目光追向拐角处只剩下半片衣角的余烬,拉起行李箱连忙say goodbye:“所以正在争取成为人家黑名单榜首,虽然没什么可以忙的,但是大爷你先忙。”
“这孩子。”张大爷本来幸灾乐祸的话卡在喉咙——“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抿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浮沉的茶叶突然呛喉,没补上的话浓缩成一口老痰,“嗬”一声飞出四五米远。
精准降落在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队列中央,工蚁们扛着卵鞘绕开这枚“陨石”,继续浩浩荡荡朝新巢迁徙。
往椅背上一靠,张大爷继续悠哉悠哉听戏了。
姜灼追的这么紧,无非是想亲眼看看和余烬是不是真的一个单元楼。虽然关于他的消息肯定很好打听,但还是自己见证比较有宿命感。
电梯门即将咬合的刹那,姜灼一个箭步挤进银白色的金属门缝,鞋跟刚刚好卡在感应区。
里面不怎么好闻,姜灼鼻尖翕动,似乎刚拖过,一股84消毒液的味道充斥上下。电梯也遵循小区特色,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上行过程中时不时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吱声。头顶的暖色灯光也在这摇摇欲坠中莫名添上几分落日余晖的味道,好不浪漫。
鲜红的楼层数字跳得格外迟缓,姜灼从没觉得六楼这么高,每闪动一次,眼皮就忍不住跟着跳一次。
无他,身旁这小男人似乎动真格的了。姜灼眼角余光不着痕迹扫向侧后方,再转回来眉毛就已经结上厚厚的冰霜。
好巧不巧这没眼力劲儿的电梯不知哪个关节痛风了,使出浑身解数咳一声。姜灼站在电梯里也是一副随时被风吹倒的懒散养,没有任何悬念直直向后跌去。
直直和一个结实的胸膛,背后贴前胸撞了个满怀。
姜灼下意识吸口气,浓烈的84消毒液味竟被寡淡的松木香覆盖。她被笼在余烬影子下,本能仰头向上看去。
发现他的睫毛密又长的,眼窝深邃,鼻梁更显挺拔。尤其是那个微微滚动的喉结,欲的没边了。“怎么能连这种死亡视角都这么帅。”
然而余烬视怀中的香软无物,比寺庙里庄重的佛像还稳,眼都眨一下,一动不动盯着电梯半裸不裸的小广告——治阳痿,到……——或许是用他发呆特有的淡漠疏离吓唬人。
姜灼升起一阵挫败感,三十年来头回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借着电梯镜面偷瞄,审视一番。
没道理啊。
这胸,这小蛮腰,这大长腿。
“是不是裹太严实了?”姜灼低头看向自己的针织衫和直筒西装裤,头一糟起了色诱的念头,思忖等过一阵子天暖和了把衣柜里吃灰的那几件拿出来穿穿。又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终于发现不对劲:“怎么还没到?”
抬眼发现楼层数字变成了接连不断向上翻滚的箭头。
“哦,原来又卡住了。”姜灼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绕卷发尾打转,接着寻思哪几件衣服更显腰线。
几年时间也卡出经验了,但依然是小概率事件。“余烬克我。”姜灼给另一名受害人套上了凶手的身份,所以……姜灼觉得自己更应该收了这只妖精。
在姜灼看不见的角度,余烬垂眸。这女人还不起来在自己怀里乱动什么呢?不过搁十年前他青春期估计要羞的面红耳赤,至于现在,他想起父亲的暴跳如雷,平静如冰湖。
盯着空气中丁达尔效应的具象化,仿佛能从那团混沌瞧见袅袅烟圈。
喉结微动。
“姜灼。”头一次完完整整唤她全名,余烬不大习惯,生涩的尾音卡在牙关,绕着舌尖打转。
闻声姜灼才惊觉自己抵靠的不是冰冷的金属壁,而是携着寡淡松木香。他整个人也如同盘虬挂悬在崖壁上的,扎人嶙峋却稳当的松,刚巧接住这朵摇摇欲坠的云。
也没有后知后觉的尴尬,姜灼施施然转身,可惜这份从容三秒钟都没撑住。
“呜。”盯着余烬肩头那根嚣张的栗色发丝,姜灼一阵肉痛,“我上周刚花一千做的蛋白矫正。”
余烬不明所以她怎么突然又炸毛了,伸手拂了拂外套褶皱——那根发丝轻飘飘坠下去时,他分明看见姜灼眼角抽了抽。
余烬:?
不过他向来不擅长揣度女人的心思,自言自语似的温吞道:“我能抽烟吗?”细细考究又透露股子说不出的真诚,像个讨糖果的孩童。
姜灼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随你。”余烬点点头,便又如博物馆里陈列的石膏像默然立着。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微垂,藏进睫羽洒下的阴翳。字面意义上的作茧自缚,彻底与外界与世隔绝,再也不能窥探眼底小鹿一丝一毫的想法。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姜灼觉得这位儿的心思更像是埋在马里亚纳海沟的绣花针。
到底抽不抽啊?再不抽我可要抽了。姜灼双手环抱在一起,倚着电梯无所事事发呆。
空气近乎凝固,黏糊糊流过体表。孤男寡女共处一“梯”酝酿出的不是旖旎暧昧,又是诡异的沉默。兴许电梯也受不了了,终于叮一声恢复运行,估计又是锁链哪个零件卡住了。
回光返照,眨眼间跳变到六层。
姜灼急不可耐迈出去,与前不久的热情判若两人。并不是存着欲擒故纵的意思,姜灼对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大大方方追取。
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连指甲盖都在渴望地叫嚣——床,软乎乎的床。床很好,至少比身旁这个精致的古希腊雕塑强。床不会怪你,床永远在那里等你。
床,我来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
两扇门轴吱呀声撞碎了走道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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