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江砚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上,那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仿佛在探究他灵魂深处翻涌的岩浆:
他的视线缓慢下移,如同实质般扫过江砚剧烈起伏、被薄薄T恤包裹的胸膛,最终落回他因缺氧而微微失血的唇瓣,“…烧得慌?”
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刺骨的凉意激得他一个哆嗦,却丝毫无法浇灭脸上和耳根那燎原般的滚烫。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惊恐又茫然地看着迟煜。
迟煜却像是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投弹,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看狼狈不堪的江砚一眼,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低语只是随口一句寒暄。
他径直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修长的手指。
水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衬得江砚粗重的呼吸声更加凌乱。
洗完手,迟煜抽了张纸巾,仔细擦干每一根手指,动作优雅从容。
然后,他侧身,从僵硬的江砚身边擦肩而过。
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强势掠过,短暂却深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也把江砚一个人留在了这方充斥着冰冷水汽和他自己剧烈心跳的狭小空间里。
江砚靠着墙滑下去一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红耳赤、眼神慌乱、狼狈至极的自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恐慌将他淹没。
迟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他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慌乱?他是在……戏弄自己吗?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炸开,却一个答案也抓不住。
冰凉的自来水再次被掬起,狠狠拍在脸上,一遍又一遍,试图冷却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热度。
直到脸颊的皮肤因为冰冷而微微刺痛,他才勉强找回一丝虚假的镇定。
“砚砚?怎么洗这么久?快出来吃饭了!”乔念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催促。
江砚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行,不能露馅。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方才的惊慌而略显凌乱的皮夹克领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年夜饭的气氛温馨而热闹。
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长辈们推杯换盏,笑语晏晏。
电视里春晚的开场歌舞喜庆喧天。
江砚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离迟煜最远的位置——斜对角。
他全程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他机械地夹着离自己最近的菜,味同嚼蜡。每一次林阿姨或乔念笑着给他夹菜,他都只是含糊地应一声“谢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去忽略斜对面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不敢抬头,不敢侧目,甚至连余光都极力控制着不往那个方向飘。
他能感觉到迟煜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所有不安的神经末梢,但他死死抵抗着。
整个用餐过程中,江砚和迟煜之间,隔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和鼎沸的人声,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深渊。
迟煜的表现堪称完美。
他姿态从容地用餐,偶尔回应长辈的问话,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平淡,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他给父母夹菜,礼貌地回应乔念的关心,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优秀沉稳的晚辈形象。
他甚至没有多看江砚一眼。
是的,一眼都没有。
他平静地吃着饭,目光掠过桌面,落在电视屏幕上,或者与交谈的长辈对视,唯独绕过了江砚所在的那个角落。
仿佛江砚只是空气,只是背景板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这种彻底的、无视的平静,比任何刻意的注视都让江砚感到窒息。
那短暂的卫生间交锋,像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幻觉,只存在于江砚自己混乱不堪的脑海里。
江砚偷偷地、极其快速地抬起眼皮瞄过对面一次。
迟煜正微微侧头听着迟世昌说话,侧脸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流畅。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不疾不徐。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半点涟漪。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江砚心头的恐慌和混乱更加汹涌。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顿本该其乐融融的年夜饭,对江砚而言却像一场漫长的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他盼望着快点结束,逃离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空间。
终于,年夜饭接近尾声。大人们开始收拾碗筷,准备移步客厅继续守岁看春晚。
江砚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去帮忙洗碗!”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厨房,主动接过了洗碗的任务。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碗碟,也稍稍冷却了他滚烫的指尖和混乱的思绪。厨房的忙碌和嘈杂暂时成了他最好的庇护所。
这一天,从惊醒到恐慌,从卫生间那惊心动魄的几秒到饭桌上漫长的煎熬,江砚和迟煜之间,除了那几句如同投石入水、却只在他一人心湖掀起滔天巨浪的对话,再无任何交集。
那短暂的、充满压迫感的卫生间独处,成了这个除夕夜唯一悬在江砚头顶、挥之不去的阴影。
迟煜的平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其中,让他连喘息都小心翼翼。
窗外,新年的烟花开始在夜空中次第绽放,绚烂的光彩映亮了半边天。巨大的爆炸声和孩子们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宣告着新年的到来。
江砚站在水槽边,听着外面的喧嚣,感受着手下冰冷的瓷器和水流,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后的茫然与沉重。
这个年,才刚刚开始,他却觉得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而那个始作俑者,正安然地坐在客厅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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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交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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