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小雨淅淅沥沥。
裁决院的英灵墓前,几十张冰冷的黑白相片陈列成排。
靳野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捧着一束白花,冷峻的像是墓地里收割生命的死神,连如影随形的黄金重剑都多了几分沉稳,沉默的立在半空中。
其他裁决院成员同样穿着黑衣,站在他身后。
靳野上前一步,将捧花放到二十一号的黑白相片之下。
这是二十一号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相片。
照片上的男人冷漠又锐利,注视拍摄镜头的目光却透露出非常矛盾的狂热偏执。
无论他从前家世多么显赫、战斗功绩如何卓越,现在也也只能化成一捧灰,躺在冰冷的盒子里。
靳野立在一位手执拐杖、白发苍苍的憔悴老人身边,垂下头:“霍叔叔……对不起。”
霍老转了转杵在地面上的拐杖,沉声道:“对不起是最没用的话。”
靳野沉默恭敬地垂着头。
霍老的声音的充满怨恨:“靳野,你是这么多代以来最传奇的一号,少年成名,战力卓越,从你接手裁决院以来,核心成员的折损变得罕见。都说你身先士卒,永远战斗在第一线,我儿子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初我就不同意外派驻守,外区多死些人也不算事,他们的命怎么比的上剑王庭精心培养的战斗精英,百般阻挠你偏要执行!非要把他派去第七区!!!”
“他们把你喊作剑王庭的保护神,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保护不了我儿子?!既然是保护神,遇到危险就应该挡在前面,没死在他前面就是你的失职!”
二号站在他身边刚想张口说几句,被靳野抬手示意,二号只能将话又忍了回去。
靳野抬目,直视霍老的视线,哪怕对方目光冰冷的仿佛想要他一同去给儿子陪葬:“该我的责任,我不会否认。如果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
但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执行驻守项目,只是把事情做的更周全些,不要有无谓的牺牲。
霍老阴恻恻盯着他,全无平日的高贵优雅,反而像阴冷的厉鬼:“记住你的承诺,这是你欠我儿的!”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上车离开。
靳野沉默立在二十一号的黑白相片旁,目送霍老远去。
二号:“阿野?”
靳野:“……我没事。”
二号见气氛沉重,有心转移话题:“今天的送别会,真不叫林疏过来?”
靳野盘腿坐在草坪上,和照片中的二十一号面对面,端详着这位队友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死了。连心心念念、不择手段要得到的人也纠缠不了了。
异兽袭击第七区的案子随着七区政要轮换洗牌,就这样和二十一号一起盖棺入土,成了定案。
证据都摆在那里,这场事故被定性为私下贩卖标本引来的灾难。
可是——
靳野心理总有一丝谜团,说不清的违和感。
二十一号,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靳野:“不用了,让他过自己的安生日子,离这些事情远点。”
他们安静的原地缅怀没多久,警示通讯器快速响起,最近的第二区突发一起异兽爆发事件。
靳野都没给同去的队友出手机会,重剑在手乱杀一通,五名兽化者通通一剑穿心当场毙命,这将心里说不出的躁郁发泄出来。
他刚回核心区,侧颊上还沾着异兽的血,就听闻裁决会议庭通过两个议程项目。
一是王级标本的归置处理。
二是竞赛台重新开启。
靳野蹙眉:“穹顶学院?复开就算了……怎么开在这儿?”
二号纳罕:“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靳野随手将白纸黑字的资料倒扣在桌上,嗤道:“什么演讲,不就是给学生洗脑,会议庭那群又老又蠢的家伙,既想要多出来成批的战斗力,又希望他们没脑子,唯唯诺诺听从指挥。鬣狗都比他们有眼光。”
“可这次演讲会排令是靳女士亲手签发的——”
靳野冷脸睨他:“只说裁决院去人,又没说谁去。”
二号:“……我去?”
靳野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你去吧。”
二号端详他:“阿野,你变了。”
靳野挑眉:“嗯?”
二号:“变得比以前更欠揍了!”
靳野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
二号满怀希望道:“二号就是要取代一号的!哪天也让你试试当牛做马的滋味。”
靳野不甚走心的点点头:“说得对,加油。”
几天后,临到出发前,二号换好了纯黑帅气的作战服,打算出门,忽然又被叫住。
“等等。”
靳野将外套挽在臂里:“走吧。”
二号:“你不是不去吗?”
靳野:“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二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了?我这个二号不就是为您奔波服务的?”
靳野目光微妙:“整个裁决院只有你当着面骂我,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你又哪只耳朵听过我说不去了?还妄想取代我,努努力,下辈子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二号不置可否的摊手,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靳野大大方方坐进去,他顺势把车门关上。
同行的六号啧啧:“阿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还愿意替你去,好事啊。”
二号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同样坐进去,心想且不说这麻烦事本就是他推给我的,这哪里是好事?
分明不妙。
大不妙!
…
穹顶学院的欧式栅栏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黑色轿车穿入校园。
长道两侧站满了人,兴奋的声音如同排山倒海。
“靳野!!!”
“一号大人!!!”
“阿野——”
各种称呼漫天乱飞。
林疏也在其中。
陈凡作为全班唯一能和他搭上话的人,深感带他了解一号大人伟岸英姿的重要性,掐着他的手腕不让走,强行带到了路边,挤入人群。
沸腾吵闹的人声中,林疏淡淡道:“你弄疼我了。”
声音极低,同行人刚好能清楚听入耳中。
陈凡眼见黑色轿车丝滑的从面前开过,不留一丝痕迹,悻悻道:“那也不怪我,你怎么这么弱,没用死了。”
他下意识摩挲一下手指,指尖仿佛残留着肌肤的触感,微凉、光滑、如同脂玉,就是有些硌手。
“你是不是又瘦了?”
他怎么觉得林疏比入校那几天又清减了一圈,手腕细的只剩骨头。
林疏皱眉:“很吵。”
陈凡竟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虐待病人的错觉。
“你不要以为装病就可以躲过去。我们去演讲厅!”
他拉着人刚想走,却发现拉不动,林疏有这么大力气吗?
陈凡脑子里刚刚飞快的闪过某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细思,林疏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在喧闹人群中,双眼幽幽如同两簇燃烧的鬼火。
林疏面无血色:“很吵。”
陈凡纳闷:“你今天怎么脾气怎么大?咱俩到底谁说了算啊?!”
林疏幽幽看着他。
陈凡:“不好意思,请你和我一起去演讲厅,麻烦你,拜托你,行了吧!”
明明是带他去见世面,开眼界,怎么弄得好像逼人一样。
林疏颔首,勉强应下:“走吧。”
黑色轿车在行政大楼前停下。
执行代董事立在大楼前,微笑的看着靳野下车,这可是穹顶学院的骄傲。
几句寒暄过后,靳野极突兀的问:“学校的伙食变了么?”
代董事笑了:“怎么,想念食堂的味道了?”
靳野:“也好,中午一起吃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别处……如果没变,怎么一点没长肉。
穹顶学院的多功能演讲厅可同时容纳近三千人。
这次观众名额实行全校抽签,陈凡和林疏手气不好,两个人都没抽到。
但是陈凡还有另一个万能通用方法——
砸钱!
他砸了很大一笔信用积分,又托关系又卖人情,才换了两个位置,幸亏位置还不错,靠第二排中央,视线极好,可以将台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林疏跟着坐在他身旁,像一道瘦长无声的影子。
他咳了几声,喉头又开始发痒。
研究院那群废物弄出来的东西的确厉害,甚至连饮用水里都加了抑制剂,他在这里每喝一口清水,每吃一口食物,仿佛吞咽硫酸,一路腐蚀着食道。
林疏摸摸心口,仿佛一只成年族兽温柔安抚着躁动的兽崽。
不要急,不要急,冷静。
他从容的抬起头,朝台上望去。
靳野站在台上,激昂演讲,偌大的演讲厅中人群如海,他鹰隼般的锐利视线巡视台下三千多双眼睛,在某一刻和林疏的目光轻轻一触,如同蜻蜓点水留下层层涟漪。
靳野仿佛自然的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本来是个遮掩性的动作,他目光微顿,凝于演讲厅角落某处的两道人影。
战斗直觉里冒出来一丝古怪的违和感。
靳野打了个响指,二号会意的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几句。
台下。
林疏若有所思,今天靳野没带黄金重剑。
从第一次见靳野起,对方的重剑从没离过身,几乎成为了靳野的标志。
可是今天没有。
不知靳野讲了什么,演讲厅里掀起了一阵喧闹的冲天欢呼,仿佛能冲破厅顶。
陈凡也跟着举起双手大声欢呼,他扫眼一看发现林疏低着头:“干嘛啊,开什么小差,你倒是好好听一号大人讲话!”
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林疏的手臂同样举起来,这个动作做到一半,陈凡忽然停住,狐疑的问:“你怎么这么烫。”
陈凡:“艹,你发烧了?!”
“不是吧,你生病就不能看看时间吗?这么重要的时候发烧?!”
中场休息。
靳野神情自若的和从前师友们闲聊,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第二排中央某个空位,位置的主人迟迟不归。
二号遮挡住他的目光,递过来一份文件。
“阿野,关于竞赛台的获胜奖品,有个地方需要调整一下——”
靳野扫了眼:“会议庭这次倒是舍得下血本,连最后一份基因修复液都掏出来了。”
他飞快的签字,换个方向看向角落里,刚才那两道可疑的人影也不见了。
靳野无意识的皱起眉。
“阿野,”昔日师长笑盈盈道:“时间到了,我们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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