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烬雪两人在与商户交谈的时候摸清了很多消息。这些商户平常走南闯北，干些倒卖的行当，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当地有名的商户共有三家，齐家的福善坊主营布料、衣物；曹家的珍品楼主营珠宝；方家的三月街主营粮食收购。近几年，齐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对棉花、蚕丝的需求也随之变大，对南北营运的要求就变高了。而这陆路多有不便，从漕运三日能走完的路程，在陆路上载着大量的货物翻山越岭，时间翻了三番，成本翻了十翻。
前些日子里，曹家让利让的大方，虽然有容烬雪的缘故，但是稍加打听还是不难知道，这齐家刚刚变卖了几处热门商铺，曹家收购了两处极好地段的商铺，正高兴呢。
他们上次去齐家找齐福，除了为他讲解那经纬错色之法，也是混进去打探了消息。
稠安穿着姬氏特有的云纹外袍，嘴角挂着温和却不失分寸的笑意，步履从容，将这远房弟子的身份端出了内门亲传的气度。
“齐家主，久仰了。”他执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声音清朗悦耳。
齐鸿熙从一堆运河草图里抬起头，眼下有些疲惫的青黑，但见到来客，还是立刻露出了生意人练达的笑容，起身回礼：“姬氏高徒到访，快请坐。”
稠安依言落座，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图纸，心下了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常听家中长辈提起，齐家的丝绸布料工艺精湛、诚信经营，我时常听闻，您不仅对丝绸品质要求严格，主动退换，还将一些次等丝绸低价卖给平民，让他们除了棉布也能穿上丝质衣服。而且您从不在旺季压价，收购量特别稳定，养蚕户都乐意把蚕丝卖给您呐！今日见到您，果然所言非虚。”
“多谢多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为商之人，别的干不了，但是不能亏了自己的良心。”齐鸿熙听多了这种话，但是依旧不失真诚，冲他微微颔首。
“齐家主，听说您最近在筹备钱财，还变卖了好几所商铺，不知有什么我等可以帮上忙的。可否对晚辈一叙。齐家和姬氏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造福百姓，我定当回去如实禀报，希望能为齐家的生意略尽绵薄之力。”
齐鸿熙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转为一种极为认真的神色。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因连日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却像燃着两簇火苗。
“此言当真？若姬氏真愿支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我变卖商铺，是为了筹钱——我打算，开凿一条运河！”
“运河？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您真是勇气可嘉。”稠安回道，他记着这运河最后修是修成了，但是出了事故，死伤惨重，至今还有人在那里日夜啜泣。
虽然.......他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之一，但是他还是本能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我当然知道这个事情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开通一条运河，不仅旱灾来临时，乡亲们不用经受翻山越岭数十里取水的艰辛。我们这些商户在雨季，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布匹会遭受暴雨，像茶叶什么的，也不会赔的血本无归。”齐鸿熙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上些沉重。
“既能通行，又可通商，这运河当是一桩极好的事！”
“是啊，其实大家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耗财太多，无人能干。”齐鸿熙对自己颇为自信，稠安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似含着赤霞谷初升的太阳，温和有力，充满希望。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干呢？”其实问出来稠安就觉得自己多问了，有些回答不言自明。
齐鸿熙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但是内容很有力，像字字凿在墙里，正如他会把自己的想法刻在这片哺育他长大的土地上，“总要有人带头做这些事情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这些年多亏乡亲们的支持，挣了许多钱。也是该做点什么回馈父老乡亲了。”
稠安想到几年后齐家的落败，以及自己收购揽月楼时对方的落魄，不由得有些着急。
但他又不能让齐鸿熙看出什么端倪，便只好旁敲侧击。
“您修这运河，虽是件好事儿，但可曾想过，会触动别人的利益？”
“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到时候陆上的那几处驿站，酒家，我都为他们在运河中留了位置。而且这运河，我就收些小钱，用来维护运河，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对了，姬晦长老对卜相之术甚为精通，可否请他为我们卜上一卦，何时动工才是风调雨顺？”齐鸿熙眉眼间全是自信。
稠安满口答应，“这是当然，齐家主宅心仁厚，我回去自当如实禀报，请求他为您卜上一卦。您一向宅心仁厚，姬长老最欣赏的就是您这样的人，定然不会推辞。”
“那真是太好了！”
稠安天生自来熟，这齐家主也是颇为练达的生意人。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竟聊了两个时辰之久。
第二日，稠安就带着“姬晦”来了。
“阁主，咱可以驼点背的，姬晦他老人家没那么高。”
“啧，这姬晦这时候也就五十多吧，怎么已经这么矮了。”容烬雪其实已经努力佝偻着身子了，闻言又把身子低了低，将斗篷裹得很是严实。
他手上拿了个签筒，根根都是玉质的，晶莹透亮，身上丁零当啷挂了不少奇怪的手串，衣服上还画着符，歪七扭八的。
这次他事出仓促，没有带上拟音丹，只好将声音努力压低，暗暗吐槽，“这姬晦当时真是这身打扮？我觉得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稠安道，“我当时也觉得一言难尽，但是可能高手都是这么......独行其道吧。我在姬氏就远远见过他几面，他说自己牵动的因果太多，不便过多预言。所以，在姬氏发展最快的这十年，姬晦反倒隐居起来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主要是他的孙子姬墟言在充当门面。”
两人又到了齐家，受到了齐鸿熙热情的招待。
容烬雪嘴里念念叨叨，双手按住桶身，念诵着艰涩古老的符文。他昨夜花了半个时辰来编，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念着符文的时候，他施动法力，激发了将原本附着在玉签上的幻影符。
只见一片金色的灵气翻涌，似是感受到痛苦，不稳定地翻滚、收缩，一会儿分开像被拦腰斩断，一会儿又汇合像被强行连接。灵气不时翻涌起浪潮，又在片刻后化为飞灰。无数细小的光点被散落在四周，缓缓落下又消失。
“齐家主，这......恐怕不妙。”容烬雪转过身，对着身旁望眼欲穿的齐鸿熙说道。
“姬长老，这金色不应当是祥瑞之气吗？如何不妙？”齐鸿熙问道。
容烬雪压着嗓音，慢吞吞的，颇有种神秘的意味，“这金色虽是祥瑞，但变化多端，极不稳定。恐这运河一事会多生变故，风波不定啊。”
“依您之见，我当如何呢？”齐鸿熙问。
“您最好停止修建这运河，避免劳民伤财，与其散尽家财而毫无所得，不如在路上多修几家客栈、备几辆好车，以备不时之需啊。”
齐鸿熙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方才眼中的热切光芒一点点冷却下去，最终凝固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真的吗？”他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力，“姬长老……真是高见。”
他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踱到容烬雪面前，令他心中莫名一紧。
只听齐鸿熙热情地问，“姬长老此次前来，齐某没能招待，真是抱歉，不如可否留姬长老一叙？”
“不必了，预言已经作出，我也当回去歇息了。”容烬雪作势要走，稠安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突然一阵青色的屏障拔地而起，将他两人困在了原地。
容烬雪语气不变，“齐家主，这是何意？”
“你们两个冒充姬长老，究竟有何目的？莫不是路上那几家客栈派来的？我都说了会给你们新的职位，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阻挠。我这些年积累的信誉竟让你们毫无信任吗？
“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齐鸿熙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运河一旦修成，能救多少人的性命，能成全多少人的活路！我齐鸿熙散尽家财，求的不是青史留名，只求问心无愧！可你们……你们偏偏要利用我这点‘痴心妄想’！为了这条运河，我齐家三代积攒的声誉都已押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失败，好证明安于现状才是明智之举？”
他愤愤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先关上你们一些时日。这运河的修建，当是利民的天大的好事儿，真正的姬长老早就为我预言过了，还为我规划了路线，我昨天只是略加试探而已。”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容烬雪伪装的容颜，最终落在稠安脸上，带着深深的痛惜。“你这人身为姬氏的子弟，竟和外人厮混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学到姬长老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样子，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飞蛾扑火，几两碎银就能磨灭你对于百姓的悲悯之心，肤浅啊肤浅！”
不等二人回应，他猛地一挥手，两人被绑了起来。
“带下去！”他背过身，声音里满是决绝，“我会用事实证明给天下人看——我齐鸿熙修的这条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齐家毕竟是商业世家，不崇尚什么打打杀杀，两人也没怎么反抗，和和气气的被关到了偏院。
容烬雪倒对齐鸿熙的话没啥太大感情，他一向尊重他人命运。那边的稠安已经有点感动了，仿佛忘记了之后那条运河招致的灾祸，感受到了运河清朗的水声和微凉的水汽，“高山安可仰......”
“你先闭嘴，姬晦对这件事已经插手了，你知不知情。”容烬雪无情地打断了他。
稠安一脸无辜，摆了摆手，“阁主这我真一无所知啊，怎么姬晦还和这运河有关系呢。”
容烬雪看了眼他的眼睛，“你这次说得倒是实话。”
稠安真是有种被一眼看透的错觉，“我求你了阁主，你怎么还会读心呢，我脸上是写字儿了吗？”
偏院外的屏障对于容烬雪来说像一层纸，他运转了下法力，发现自己只能发挥出三成功力，但那也够了。
只是如今的局面，越来越复杂了。
容烬雪转身问稠安，“说起来，当时还没有经纬错色的织法，你当时是如何教给齐福的？”
稠安道，“这真是机缘巧合，当时有个门派送来了些布匹，姬氏已然不缺这些东西，便让我随便卖了。我当时晃来晃去，就晃到了齐家，我当时没见到齐少主。但是后来不久，齐家就发明出了经纬错色的织法，云水缥缈锦风靡一时，看着确实高雅。”
容烬雪若有所思，“看来我们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不管如何阴差阳错，都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也没有必要另寻他法了，不如深入查探一下。
这运河修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近压力好大，但是一写文所有的事情就都抛之脑后了。
感觉越写越顺了，就是没什么灵气，我在努力加冲突和玄幻色彩了，前面写过去的先不改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坚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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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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