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他那段时间急着成婚是因为太过爱我,迫切地想和我成婚,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在他私塾的房间中发现了他刻意接近我的证据。我去质问他,他却迟迟不敢给我答复,我就当他对我没有丝毫的爱意,一切的接近和柔情蜜意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他唯一爱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你就离开他,去找了祝红泥?”赵袂垂着眼,看着周泠形同枯槁的手在脑中拼凑着她年少时的模样。
一个张扬的,恣意的少女。
“对,那时我唯一的朋友就是祝姐姐了,她也是除过我父母外唯一能够开解我的人,所以我去了程尚家里找她,想和她说说话,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周泠沙哑的声音中带上了些哽咽,早已失去水分的衰老的瞳孔中显出一丝恐惧。
“我在程尚的房中看到此生见过最为诡异的一幕……那是一块石头,一块湿漉漉滴着粘稠的水的石头,程尚从来不信神,这件事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可是那日我却看到他将那块怪石头供奉起来,供桌上摆着的,是白花花,还在滴血肉。我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却被他发现了。他想杀我灭口,好在祝姐姐替我求情,他才只是将我关进了地牢。”
“接下来就是那位程姑娘救你出来了?”赵袂循循诱导,想要她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知道,这件事单单从周泠一个人的角度去看无法全然了解,可是现在除过她还能有谁记得当年的事情呢?
想到此处,赵袂不经意间皱起了眉。
这时,在一边安静许久的长徽缓缓开口询问道:“你看到他供奉邪神,他就要杀你灭口?”
“对。”周泠点着头。
长徽沉默片刻,道:“他是用什么肉供奉的?”
肉……
长徽的问题让赵袂浑身一颤,她连忙追问周泠:“当时城中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片刻后,周泠瞳孔轻颤,“城中应该没有,但是狱中有。每过一段时间狱中就会有些犯人被带走不知去向。”
赵袂和长徽对视一眼,似乎都隐隐明白了程尚供奉怪石的肉是什么肉。
“除过这些,你还有其他知道的吗?”长徽直接道。
周泠的目光在长徽身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怀中的阿桂早已靠在她有些僵硬的怀中睡着,像一只安静的小兽。
“那你对祝红泥了解多少?”
问话这种事情是不能太笼统的,像方才长徽一样发问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
更何况对于周泠这样迟钝的“人”来说,记忆就像是一片混沌漆黑,必须要由问话的人先行点亮一盏灯她才能在那盏灯的映照下说出相对应的东西。
所以在刚刚的一小段时间里,赵袂迅速将周泠说过的所有话都细细理了一遍。
对于她和苏清玉之间的感觉,赵袂不做评价,毕竟情如饮水冷暖自知,她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没有对他人感情指手画脚的资格,当然,也没有必要。
所以在筛除掉两人感情相关的信息后,一切就明朗了很多。
在周泠的讲述中一共出现过四个重要的人:祝红泥、张贞、程尚兄妹。
大体可以理出脉络:
程尚带着病弱的妹妹逃难来到此地被祝红泥收留,程尚接着在外的学识在这座“世外桃源”中立了法度,当上了城主,可是后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供奉邪神,致使玄夫城灭亡。
可惜周泠对程尚的了解少之又少,赵袂就算问破了天也得不到什么消息,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问一个和程尚关系更为相近的人
——祝红泥。
程尚兄妹初入玄夫城时与她在一起,程凝病重也是寻她救治,而且周泠说祝红泥为自己向程尚求情,那就说明祝红泥和程尚之间的关系匪浅。
长徽静静看了赵袂一眼,随后颇有所得地点点头,转而凝重地看向周泠。
果然,在赵袂带着指向的问题后,周泠缓缓地开了口:“祝姐姐啊……”
可是话还没说完,赵袂就感到耳边一阵疾风掠过,她反应极快地拉开了坐在身边的周泠和阿桂,转头看向风的来向。
她一惊:“谢二?”
毕竟是谢如恙的身体,长徽手中的琼英剑并未出鞘,只是用剑鞘挡住谢如恙突如其来的袭击。
“不是,是张贞。”
长徽提醒一声后,右手握紧剑鞘,左手掐诀朝着谢如恙的命门袭去,下一刻却被赵袂出声叫停。
长徽一愣,却被张贞寻到了空子,朝着长徽未被护住的腹部打去。
“当心。”赵袂话音刚落,便见长徽被掌风逼退几步,停在自己面前几步外。
“你没事吧?”赵袂问。
长徽有些愣愣地摇了摇头,奇怪地看向自己伤处,分明实实在在的挨了一掌,他竟然没有半点疼痛?
与此同时,张贞左手紧握,朝着长徽的方向飞驰而来。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琼英剑脱手飞出,挡在长徽面前,死死控制住了张贞,让他无法再向前一步。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杀了他!”
“杀谁?”赵袂问。
张贞直直朝着长徽指去。
赵袂顿了一下后将长徽拉至一边,这才发现张贞指的竟是周泠怀里睡眼惺忪的阿桂。
此时刚刚被吵醒的阿桂面对面前面目狰狞的人也不害怕,只是痴痴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个孩子。”赵袂继续道。
张贞双眼赤红,愤怒几乎要破开皮肉冲出来,“他是程尚,程尚,杀人凶手,背信弃义!”
程尚?
赵袂看向周泠怀中那小小的一只,“你说他是程尚,可是他叫阿桂啊……”
莫不是有什么能返老还童的术法?或者是程尚的魂魄到了这孩子身上?可是长徽之前说过,这孩子并非非人,自然也没有这个可能。
张贞暴怒的间隙,长徽走上前,目光现在琼英剑上停留一刻后,伸手探查张贞的情况。
不多时,他俊眉紧蹙,道:“他的魂魄不稳,怕是快散了。”
闻言赵袂才了然:怪不得会看错人。只不过,把一个不相干的孩子看成程尚,着实奇怪。
赵袂定了定思绪往前走去,看着怒发冲冠的张贞平静道:“你也听到了,你的时间没剩多少,程尚的下落谁都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无头苍蝇原地打转,你想报仇那就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帮你,找到程尚。”
此话一出,张贞眼中的嗜血淡了几分,看向赵袂的目光有些试探。
“回答我的问题。”
赵袂的声音如水一般平淡,却格外的让人想要跟随。
张贞半刻不语,赵袂缓缓问出了有关祝红泥的第一个问题:“你和祝红泥相识相知的经过,就从你被她收留开始。”
许久,张贞都未曾开口。
赵袂抬眼看向远处的月亮,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
“你未必能撑过下一个白日。”
张贞瞳孔轻颤,终于开了口,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祝红泥不是一个喜欢繁复的人,医馆内部成设简单也罢,就连门头挂着的都是一个空匾,不过来往的人不必抬头确认,只感受着鼻翼间萦绕的清苦就能知道这是一间医馆。
不过,以祝红泥在这城中的威望,也不用这么麻烦地去确认,毕竟这城中的百姓,谁人不识她祝红泥?
不单单靠她的医术,还因为她自小离经叛道的行为。
她出生于杏林世家,本应如先辈一般严谨沉稳的家风到了她这一辈却完全变了味道。
准确来说,只是她一个人变了味道。
在行医上,她极具天赋,堪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在别人还在认字的年纪,她已经识得了上千种药材,不过十岁便能医治头疼脑热等一些常见的小病。
或许是天生奇才的通病,当她完美地展示出自己的“才”后,紧接着就是离经叛道的“奇”了。
一般大夫开药试药都讲究个调息,吃药扎针,让病症慢慢转好,可祝红泥不同。
无论大病小病,她都必须要做到立竿见影,以一个快字为准,最多一日就要痊愈。
至于痊愈过后会不会有反噬,她全然不在乎。
她从来只求当下。
但是在于家中典籍理念相悖的情况下很少有能让她满意的药方,所以她便自己取药配药。
只要身边所见,她都要放进药方里试上一试,于是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如何知道这药的作用是什么?
一开始,她还只是在家畜身上试药,可是渐渐她开始发觉很多时候家畜和人对药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可是用生人试药有悖人伦,自然不被家人所接受。奈何一颗想要出逃的心是无法被一道无形的门给关住的。
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第二个月,祝红泥就悄悄地找到城中最角落的一户人家,撑着他们熟睡时在他们身上试药,第二日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尝到了甜头的祝红泥行为愈发不受控制。
她开始沿着城墙一家一家的试药,并且在日常生活中留意那些人身上的变化,一条一条记录在册。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一年冬季,祝红泥的母亲在她房中发现那本被刻意藏起来的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这些年来被她试药的百姓。
男女老少,亲眷友邻……
最新写上去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医馆救治无门,死在母亲怀中的孩子。
漫天大雪中,那位母亲抱着自己早已冰冷僵硬的孩子嚎啕大哭,一路赤着脚走回家后悬梁自尽。
父母得知她的所作所为后被气得发抖,可是她却毫无波澜,只是将被父亲撕碎的册子捡起。
面对他们的质问只轻飘飘一句:“要想更进一步,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此话一出,一生悬壶的父亲目眦尽裂,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女儿对于人命露出这幅淡然的神情只觉心痛,再加上连日来为了那个孩子的病奔波疲惫竟怒火攻心倒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至此,祝红泥以生人试药,气死自己父亲的行径被众人知晓,一时间城中百姓对她皆是嗤之以鼻,怨恨难耐。
有人说她是“邪医”,也有人说她这般视人命为草芥之人根本不配为医。
没过多久,丈夫的离去,女儿的反叛,众人的议论将祝红泥的母亲压倒,一病不起,不过一月便溘然长逝。
原本以为经过了这些事情祝红泥会有所反思,可是她并没有,她依旧一意孤行的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走去。
可是在这期间,外界对她的看法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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