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程凝的身体日益转好，从原先连喘气都费劲到如今能离开房间，离开院子四处散步，她还当是祝红泥新开的方子有了奇效，脸上的笑都多了起来。
可是与之相对的，是程尚日渐削瘦的身体，和越来越灰败的脸色。
趁着这个空闲的档口，绛仙回到医馆拿回了那本《昆仑杂谈》顺着那一段话继续往下看去，书上说玄武石七日一供奉，每次供奉都要有足够的血肉为滋养，而且供奉一但开始绝对不能中断，若是中断必遭到反噬。
具体反噬的内容书上并没有说明，但是绛仙和程尚都心照不宣，对于这样邪异的东西，反噬必然也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少则重伤，功亏一篑，多则要命。
每隔七日就要从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对绛仙这样的妖来说都不甚好受，更何况程尚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面对自己日益衰败的身体，他对程凝谎称是因为近些日子城中事务较多，太过疲劳所致，程凝信了，也没有多想，只是叮嘱他注意休息。
可是一个人的身上，一共就那么些肉，程尚的身形又是削瘦的一类，一次两次还行，若是继续再剜下去怕是没过多久就要变成一具骷髅架子！
绛仙很多次都想开口劝，但是又在话即将脱口前想起自己就算劝多少句一切都是按照原定的方向发展，所以只能站在暗处，静静地当个看客。
又是一个七日，绛仙赶在程尚之前站在了供桌前，再次观察那块石头，现在那块石头已经软和了不少，像是什么动物粗糙的皮肤一样，可她一时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动物。
她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等程尚过来。
平日里程尚来得很是积极，生怕自己迟来片刻这玄武石就降怒，不再护佑程凝康健，可是这一次绛仙却迟迟没有看到程尚的身影。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绛仙心里这样解释着，走动一刻后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从晌午等到黄昏，程尚都出乎意料地没有过来，绛仙算是彻底没了耐心，心中动摇：难不成这个时候转变就要开始了？
正当绛仙要走出门去寻程尚时，门却被从外推开了。
程尚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有些可怖。
这一次他端着一个盒子，长袖上还有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这是？”绛仙问。
“贡品。”程尚的声音有些颤抖，绛仙往下一看，他端着盒子的手竟然也在颤抖。
绛仙心中了然，这盒子里的肉，已经不是他自己的肉了。
“那就开始吧。”绛仙侧开身让他过去。
供奉不需要多繁琐的仪式，只需要立三根香，将贡品放在香前，然后朝着玄武石三叩首便是。
做好一切，程尚想要站起来，可是下一刻就一个踉跄，绛仙下意识地要去扶，程尚却挥手道：“不必，我自己来。”
等他挣扎着站起身，盯着玄武石静默许久后又对绛仙道：“记得我上次把那副画放在哪里了吗？”
“画？”绛仙奇怪道。
“画着昆仑山的那幅画。”程尚道。
“在柜子里吧，你要吗？”绛仙指了指边上的柜子，作势要去拿又被程尚拦住，道：“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绛仙收回迈出的脚，犹豫片刻后道：“好，那我先走了。”
离开房间，关上门后绛仙没有离开，而是转到窗边，透过小小的缝隙继续看了屋内的景象。
只见程尚从柜中拿出画像，将他挂在房间的另一角，尽量离玄武石远一些。
随后，他对着画像缓缓跪下，俯身叩首，救救没有起来，赎罪一般。
看了许久，都不见他有起来的意思，绛仙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这院子没多远，绛仙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对人，正是平日里守在程尚身边的侍卫。
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绛仙离近了些才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方才那人疯子一样的往城主身上撞，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那不是苏清玉吗？之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鼻孔看人，好像看到我们这些人脏了他的眼睛一样，没想到还有这一面呢……”
“就是，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吗？自视清高的跳梁小丑。”
绛仙心中一滞：“苏清玉？”
她走上前拦住他们，问：“你们方才说苏清玉，他现在在哪儿？”
为首的侍卫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本想替城主教训教训他的，奈何城主人好，拦住了我们，说和他单独聊聊，之后我们就走了。至于苏清玉……现在应该回去了吧。”
周围的人也都附和着，可绛仙却不禁后背一凉，都没和几人道别就朝着程尚的寝屋快步走去。
一口气到了房门前，绛仙的手放在门锁上犹豫片刻才推开门，果然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关上房门，房间昏暗，好多东西都看不太清，绛仙随手拿起烛台燃起，借着一小簇火光循着地上的血迹往前探去。
血迹一路延至床榻边，却不见尸体。
绛仙转身览遍全屋，除了这一侧外再没有其他异常，所以程尚一定是把尸体藏在这附近了。
能藏在哪里呢？
绛仙在四周查探一番，没有预想中的密室什么的，足够装人的柜子里也都是衣裳，绛仙关上柜子回头，目光锁定在床下的小空隙。
“难道在这儿？”绛仙一边念着一边往床边走，蹲下身将烛台放在腿侧，伸手撩起床下带着流苏的帘子。
即使做好了准备，可当她掀开帘子直冲冲对上一双瞪大的眼睛时，还是没能忍住抽气。
这双眼睛瞪得极圆，最主要的是，它们周围没有皮肤，只有模糊一片的血肉和隐隐透出的森森白骨。
绛仙吞了吞口水，将尸体从床底拉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才发现，苏清玉的上半个脑袋都瘪了下去，血肉模糊只留下一双眼睛，白的红的混成一片，一眼看过去差点没吐出来。
这幅样子像是被人用石头重重地砸过，锤年糕一样砸了上百下才能变成这个样子。
绛仙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的程尚竟然能对一个人下这么重的手？苏清玉究竟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亦或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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