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许骤然变冷的脸色凡事个人都能看出异常。陆再安离得远，听不清她和电话那头的潘宜优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她神情突变，下意识便开口问：“知许，谁的电话？
可回答他的，是安静房间里响起的一个男生的声音。那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冷硬短促，只有两个字：“地址。”
下一秒，变了脸色的不止是方知许。陆再安拿着盘子的手轻轻一颤，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新河湾3幢。”没等方知许开口，他先报了地址，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方知许愣了愣，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挂断后转头看他，开口时声音夹杂着她自己都不解的晦涩：“你不想问点什么么？”
陆再安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机上：“不想。”
“行。”方知许应得干脆，却没移开目光。空气里像悬着根细弦，刚才还轻松的氛围，被这通电话搅得骤然绷紧。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跟陆再安解释，真要说，她也只能说一句“我和他只是朋友”。可这话听着就很像海王的台词，解释起来丝毫没有说服力。
更何况，她和陆再安现在也没关系，既不是男女朋友，也没到要确定关系那一步。她身边就算真有旁人，也无需和他多说什么。顶多……顶多就是他误会，然后又像之前那样别扭着不怎么搭理她。
可此刻，他这副什么都不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有那么一点难过。
半小时后，两辆迈凯伦P1横在单元楼前，轮胎碾过人行道边缘，在平整的地砖上压出两道突兀的印子。
“到了，下楼。”电话里肖昱言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方知许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拿远了些，转头和坐在一旁的人开口：“我经纪人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陆再安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穿透听筒，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我送你下去吧。”说着，他拿起了进门时脱到一旁的外套，“正好我也要回剧组。”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密闭空间里的沉默像是某种默契的约定。方知许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有点想笑。方才餐桌上那些轻松愉快的对话，此刻回想起来就已经有那么一点不真实了。
单元楼外，肖昱言倚在车门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窗边框。他个子高，即便是在茫茫人海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到，更别说现在。
肖昱言的目光冰冷地掠过方知许，精准地落在站在她身后的陆再安身上。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陆再安没有移开视线，他平静地迎上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如果说当时在片场，霍焱的轻视尚带着几分克制，而此刻肖昱言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排斥。
这就是那晚在酒店大堂抱她的那位“朋友”？能出现在她身边，被称为“朋友”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优秀。
也是，她是几乎家喻户晓的顶流女演员，随便在微博上发点什么内容都能被营销号搬运上热搜，寻常平庸的人自是入不了她的眼。她随便勾勾手指，怕就有数不清的人排着队往前凑，甘愿溺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里。
方才他将她比喻成是“愿者上钩”的鱼，现在想想还真是不自量力。现在好像是第一次他真正正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她和那人站在一块，他连句追问都不敢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无力感在心底蔓延。明明有太多念头在心里翻涌，却一句话都到不了嘴边。
“上车。”肖昱言率先收回视线，拉开副驾车门，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像给这场无声的对峙划了个句号。
方知许坐上副驾，几秒后，车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肖昱言开车的速度向来快得惊人。国外道宽车少，他们俩曾在加州的公路上飙上过四百时速，刺激得心跳跟不上节拍也没人管。但这里是国内，八十码的车速就足以让方知许下意识抓紧了安全带。
车在夜深人静的路上转了几个弯最后在红绿灯前来了个急刹。车停稳后，肖昱言把着方向盘，仍一言不发。
方知许盯着他的侧脸，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在等你自己说。”肖昱言的视线停留在路况上，语气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
“如你所见，我挺喜欢他的。”
“哦。”他应了一声，尾音里裹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所以你以为不让余衡告诉我，就能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知许，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我想，没人能在你身边藏得住一个月。”
方知许望着窗外闪烁的交通灯，轻轻摇摇头：“没打算藏，但确实不想让你知道。”
“让我知道了又如何，你喜欢谁，愿意和谁在一起，我本来也管不着。”肖昱言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冷淡，“但作为朋友好心提醒你几句，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没几个人能经得住你的撩拨。别仗着自己能掌控局面就玩火，要是闹到收不了场，很难看。”
“不会的。”这三个字是对陆再安人品的肯定。“有点喜欢而已，又不代表什么。”这句话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方知许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对陆再安究竟是哪种心绪。她原也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看到陆再安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任由肖昱言带走她的时候，心底也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那感觉不上不下地卡在喉间，说不出，也下不去。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又开出一段路后，肖昱言才又开口：“你身边出现过的男生也不少，你看上他什么了？除了有张好看的脸，看起来一无是处。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他连问一句我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肖昱言还是了解她。
夜晚的风卷着凉意扑进来，掀起方知许颊边的碎发。她手肘搭在车窗沿上望着城市的夜景，没回头地应了声：“好看的脸还不够么？我这人从小就肤浅，你又不是不知道。”
肖昱言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浓：“看来是你哥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还不够帅。真想玩，赶明我找几个帅的再让你见见？”
“别提这事了，没劲得很。”方知许摆摆手，“阿言，你也用不着提醒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这样的人，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我知道将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所以就让我暂时先做场美梦。”
“美梦？”肖昱言将这两个词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偏过视线，连笑都变得轻蔑。
到家之后，她真正的经纪人的电话如约而至。
方知许晚上思绪烦闷，懒得和她在电话里多言：“有什么话明天到片场再说吧，我现在要睡了。”
潘宜优在电话那头心虚得很：“知许……”
“还有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和陆再安的事告诉肖哥的。他问我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就顺口……”
方知许喝了口冰水，语气淡淡：“知道对不起我就好。算了，反正你和余衡你们俩都只听他的话，我说什么也没用。”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明天来给你赔礼道歉。要不我现在就过来？”
“没空生你的气。挂了。”说罢，她毫不迟疑地结束了通话。
手机至此之后一直都安静得很。
和陆再安的对话框里并没有新消息出现。她几次点开又几次退出，最后还是选择把手机甩到了一旁，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在化妆间里，整个房间的气氛安静都近乎诡异。
庄柒柒的视线在方知许和陆再安之间不断游移，突然“啪”地合上手里的粉饼盒，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我问一句，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是吵架了还是又要拍吻戏了？”
方知许正低头整理剧本，闻言指尖在纸页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痕迹：“都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你，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躲他的视线；你，从进门就开始盯着她看。”庄柒柒手中的化妆刷突然停在半空，她眯起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拜托，你们这样真的显得我夹在你们俩人中间特别多余。咱们能不能说说话，交流交流？还是说——你们俩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嫌我在这当个电灯泡呢？”
“咳——”
方知许刚直起身喝了口橙汁，此刻果汁呛在喉咙，她慌忙抓起纸巾擦拭：“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真的？”庄柒柒歪着头目光狐疑，下一秒又自顾自开口，“也对，知许你之前说你喜欢的男生类型好像确实不是小陆这样的。可能真是我最近甜宠文看多了吧，现在看谁站在一起都觉得甜。不过要是你们俩真在一起了，就你们这两张脸放在一起，我都不敢想象你们的孩子将来得多好看。”
“……”方知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工作这么饱和了还有空看小说，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点私活？”
陆再安却突然收回落在方知许身上的视线，转向庄柒柒：“七姐，她喜欢什么类型的？”
庄柒柒眼睛顿时弯成月牙：“小陆你倒是很上道啊。想知道啊，给我发五百块钱红包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
“叮——”
转账到账的提示音猝不及防地在房间内响起。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曾想竟然真有人当真。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的转账记录，庄柒柒现在就是想赖掉这个话题好像也不行了。
她转头看了眼方知许。后者瞟了她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分我三百。”——没反对就是默许。
那就是能说。
庄柒柒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后道：“知许喜欢稍微结实一点的男生，身高要高，身材要好，最好八块腹肌和人鱼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单手就能把她从地上拎起的那种。”
这话听着实在陌生，方知许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可陆再安那眼神，分明是把话听进去了。他垂眸沉默了几秒，在脑子里把那些条件和昨晚那人细细比对了一番，最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知许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
这地方她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方知许猛地合上剧本，起身时带起一阵轻响，目光落在那个挑起话头的“始作俑者”身上：“柒柒，你先帮他化吧，我先去换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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