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什么呢。此刻，她想和陆再安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也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口。尤其是看着他那双已然泛红的双眼，有那么一瞬，方知许真觉得自己是个反派角色。
两人四目相对，无数情感翻涌，却好像再也感知不到对方彼时到底在想什么，但都不约而同地在大脑里浮起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都到此为止。
方知许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是看得清的那一个，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一个不再受人摆布的人生，她想要将命运掌握在手里的快乐。而在这里东西里，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在遇到陆再安之前，她是真觉得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爱意太容易了。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喜欢。
家里着手安排她的婚姻，在看到霍焱和肖昱言时，她也想过要和陆再安在一块。可后来想想就算他们真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呢。家里的反对，她能逃，陆再安却不能。倘若有一天她哥和她姐真的出手干预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没自信能护住陆再安不受到伤害。
而且即便抛开这些不谈，他们俩似乎也不太合适。他的娱乐圈生涯刚刚起步，从他选择成为公众人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继续往前走。而她的名气大他太多，两人之间捕风捉影的那点八卦消息就足够掩盖他未来很长的一段路，更别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一块。
到时候如山洪海啸般的舆论爆发时，她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都能够不在乎。她没有这种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勇气，正好，陆再安好像也没有。
他要反复斟酌，在内心挣扎过无数次之后，还要在她的追问下才敢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甚至不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而是要在话里加上一个“我也喜欢你”的前提，确保她能先明白他的心意。
他越是小心翼翼，她就越觉得抱歉。尤其是当他告诉她，其实过去种种都让他感觉到了痛苦……
会议室里的沉默已经蔓延了太久。方知许几次张口，但又将话重新咽了回去。挣扎过后，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是忍不住的难过：“先前的那些事，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这话显然是在陆再安的意料之外，他红了眼眶，直直看向她：“就只是抱歉？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些。”
“你想听的那些话，我不能说给你听。”
陆再安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我们俩不合适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你觉得我只是个新人配不上你，还是权衡利弊后觉得像肖昱言那样能给你助力的男生才更适合你？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想玩玩我的感情？只要给我一个答案，无论是什么理由，我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她无法直视他的难过，下意识想要躲。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牢牢握紧。
陆再安此刻就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哪怕伤人的答案。如果这真的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他想他也能理解她的。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没理由怪她。
可方知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望着他，眼睛里溢满了难过。关于这件事，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我。我无法预判从心的选择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而在这场风浪里，我也不知道你我是不是还能握紧对方的手。待潮水退去后，我无法确定未来你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快乐。
我给不了你任何保证。
所以陆再安，对不起。
就在两人再一次沉默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划破了寂静。
方知许从他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而手机屏幕上偌大的“肖昱言”三个字，两人都看见了。
“接吧。”陆再安后退了两步，丝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也明白了。”
你选肖昱言。
方知许刚想要开口解释，手机却在此时停止了震动。可两秒后，铃声又一次响起。依然是肖昱言。
她按下了通话键，手机刚贴近耳朵，就听到另一头传来简短的四个字：“回来陪我。”
今天是方姝的生日，沈启光大概率也会出现在派对上。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明天京市的上流圈子都会知道他们两个人即将订婚的消息。
在这样的场合下，肖昱言一个人出现在那里确实会有一点尴尬。他一向性子高傲，和圈子里的人交往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朋友本就不多，更何况今天来的还大多都是方姝的朋友。
方知许没有在第一时间应话，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陆再安。
“知许，算我求你。”肖昱言几近恳求的语气从听筒里传来。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求自己。她想，他对方姝的感情应该很深吧，否则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年年赶来替她庆祝生日，不会为她的一句话就处处照顾自己，不会不敢一个人面对这种场合。
方知许想不到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好，那我等你。”
电话挂断，方知许却是不敢再抬头看陆再安的表情。
陆再安很平静，平静到好像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他轻轻点头：“方知许，这就是你的选择，对么？”
她迟迟不语，是怕答案伤人，怕他伤心么？可现在这样又能好到哪去。
方知许顿了顿，问：“你想听解释么？”
“当然，为什么不想听？”陆再安的语气已经归于平常，没什么起伏，也听不出情绪。
“今天是我姐的生日，也是宣布她订婚消息的日子，家里来了很多人，我得回去。”
话音落下，陆再安的脸上露出一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讥笑，好似在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编点瞎话骗我让我心里好受些，还真是认真负责”。
细想想，她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很多话都没办法细究到底是真相还是她只是说谎话骗他。或许从一开始，她真就只是想玩玩他吧。
他继续点头：“行，你姐的生日，你回去吧。”说着他给她让出了一条道，顺手帮她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可就在方知许迈开步子的瞬间，他又忍不住地反问：“既然今天对你们家而言这么重要，你又何必特地来剧组找我这一趟？”
没等她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也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你那么自由。”
陆再安眼里的光熄灭得彻底，这几个月的时间做了一场美梦，其实也还行。至少在戏里他也算是得偿所愿地拥有过，至少她也承认曾为自己有过那么一点心动。
“陆再安，你别这样。”方知许停下脚步看他，她最不想见的就是他现在这样。想了想，还是决定索性解释清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肖昱言喜欢的人是我姐。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不想一个人面对，他求我回去陪陪他。”
“那如果我现在求你留下呢？”陆再安脱口而出地问道。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方知许刚才说了什么。可惜，她现在在他这儿信誉度太低，她的话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方知许没有接话。陆再安自嘲地笑了一声，朝她走近了两步：“知许，求你留下，求你别去肖昱言那里。行么？”
方知许听得出他话里嘲讽的意味，看着他说：“能不能别这样？”
“怎么，他求你就是真的，我求你就是无理取闹？”
“对，你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方知许此刻的脑子已经混乱成了一团，她觉得自己和陆再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要真把话说清楚又还需要时间。他们两个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毕竟过完年回来还要在一个剧组拍戏，真闹到不想再看见彼此那种程度，整个剧组都要受影响。
方知许快速坐上了驾驶位，可刚启动车子，却看见陆再安张开手挡在了她的车前。
她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皱着眉看他：“陆再安，你幼不幼稚？危险，让开。”
“把话说清楚再走。为什么到现在了还要找借口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姐要你和肖昱言在一起，你对他没感情，我信了。现在你又告诉我肖昱言喜欢其实是你姐。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到连你的话是真是假，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懂分辨？为什么还要骗我？”陆再安的眼眶染上了满眼的红，他收回手，撤到了一旁，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接着开口，“既然都骗了，为什么就不能再撒点谎，骗我到杀青的时候？我很容易就上当的。”
泪腺忽然一酸，下一秒，两颗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到了方向盘上。方知许闭上眼，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陆再安，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没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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