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再安从陈修那儿出来回到休息室时方知许早已经没了身影，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桌上摆着的两杯喝过的温水。而接下来一整天两个人都在片场忙忙碌碌，今天的通告安排里两人没有对手戏，一个在室外组，一个在室内组，偶尔擦肩而过，也只来得及匆匆点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上。
收工时天色已晚，方知许特地在片场绕了一圈，四处张望都没看到陆再安的身影，一问今天和他同组的工作人员才知道他早就收工回了酒店。
她连戏服都没换，便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酒店。然而刚转过通往电梯的拐角，就瞥见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陆再安穿了件黑色毛衣外套，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冷，正望着不远处的路灯出神。
方知许放轻脚步刚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他却像是有心电感应般猛地转头，原本黯淡的眼睛也在此刻瞬间亮了几分。
“怎么在这里坐着？”方知许停下，晚风拂起她的发梢，声音里还带着点拍戏后的轻哑。
陆再安立刻站起身，将手里捏着的矿泉水瓶轻轻晃了晃，语气是藏不住的温柔：“我在等你。”
“等我？” 方知许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那么早回来，早就回房间休息了。”
“下午收工后应淮说要给我展示一下他新到的显卡，所以我就先跟他一块回来了。那时候你还在拍戏，他又催得急。”
“哦~”方知许故意拖长了语调，歪了歪头，“原来我还比不上一个显卡呀。早上不是你说有事找我的么，现在居然为了个显卡就抛下了我。陆再安，你好无情。”
知道她在开玩笑，陆再安笑得无奈：“那毕竟是4090，传说中男人的梦想。”
方知许象征性地点点头，抬眼看他，声音软了些，却还在继续调侃他：“男人的梦想啊，我还以为你的梦想会是我呢。”
话音落下，花园里瞬间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轻响。
这种似是而非的挑逗，在他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无数次。可这一次似乎也和以往都不太一样。陆再安望着她的眼眸，没有避开逐渐升腾起的暧昧气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微笑着说：“知许，原来不是每个主动的人都和你一样。”
昨晚的饭局上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林梓薇直接主动得让人招架不住。主动坐在他旁边，主动帮他夹菜，甚至在陈修开玩笑时，边笑边往他身上靠。
晚饭后陈修提出要去转场去KTV继续，在场的人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可包厢里的灯光晃眼，音响开得震天响，烟酒味混着零食的甜腻气，压得人胸口发闷。陆再安坐了没半小时，实在受不了，便起身往阳台走，想透透气。他刚推开阳台门，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转身只见林梓薇笑着盯着他看，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边开口边朝他靠近：“再安，里面太吵了，你应该不介意和我一块在这里吹吹风吧。”
“不介意。”说着，他往一旁挪了几米，给她让出了一道安全距离。可下一秒，她又站到了他的身旁。
“再安，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么？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喝酒诶。”
“没什么爱好。”
“那，过两天有个我很喜欢的艺术家要在市中心办画展，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太懂艺术，而且我们剧快要杀青了，最近很忙。”
或许是他有问必答的态度给了林梓薇更近一步的信心，她紧接着又问了不少私人问题。
陆再安答得勉强，大多是“还好”、“不一定”这类模糊的回应，显然不想深聊。林梓薇再粗线条也感受到了他的疏离。沉默几秒后，她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语气直白又强势：“陆再安，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索性直说吧，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我表现得难道还不明显么，你该不会是在和我故意装糊涂？”
其实很明显。
陆再安本来也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现在在这种事上敏感得很。林梓薇的靠近、示好，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想戳破，想着多些分寸，免得让对方难堪。可此刻对方挑明了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尽量把拒绝说得委婉：“林小姐，其实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
“所以呢？”林梓薇反问，语气里满是不服气，“第一次见怎么了？第一次见你，我就确定我喜欢你了。”她说着，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
“谈恋爱而已，你单身，我单身，两个人你情我愿就可以在一起咯。”
陆再安看着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心里却莫名想起了方知许，想起她故意挑逗自己的那些行为，故意引起自己误会的那些话，想起她见自己疑惑和挣扎后偷笑的模样。
原来他也不是不喜欢主动的人，如果那人是方知许的话，他也只是她挑拨后的不负责……有怨言。
陆再安收回思绪，语气平淡但又坚定：“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林梓薇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面露不可思议，“你知道这三个字很伤人么？”
“正因为不想伤人，我觉得我才应该拒绝得更明显一点，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的意思你现在应该听明白了？”
陆再安说完便要走，林梓薇快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陆再安，你一个新人凭什么在我面前这么狂啊？真以为和方知许拍了一部戏你就能飞升了么？你知不知道道圈子里有多少人想当我男朋友。跟我在一起，对你的未来只有好处。算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知好歹。”
陆再安抬眼看向她，眼神冷了几分，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客气：“那麻烦你去找那些想当你男朋友的人吧，我确实没兴趣。”说完，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包厢，没再回头。
……
方知许反应了几秒才从他的话里回味了过来：“你说谁主动了？”
陆再安脸上的笑意明显，说着走到了椅子旁重新坐下：“你别否认。当时把我介绍给陈修的时候，你那样子分明就是想钓我。”
“那时候我们才见了几次面，小陆同学，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度啊。”方知许挨着他坐下，视线却在他的脸上扫了一个来回，“我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么？”
“非常有。”那种感觉很微妙，她笃定地点点头，“你现在莫名给了我一种豁出去的感觉，不怕把话挑明后我们会尴尬了？”
“就是怕也晚了吧，我都……”陆再安点到为止，随后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之前还在犹豫，在考虑拍完这部剧之后到底还要不要留在娱乐圈里。细想想，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对演戏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尤其是前段时间，网上有很多不友好的言论，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明明我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但却被那么多人喜欢着，实在受之有愧。我并不擅长接受这种好意。”
“过年的时候，我甚至找了个法律系的朋友咨询，想问问如果和公司解约的话，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我把和公司签的合同给他看，他却告诉我如果我真要解约的话，什么代价都没有，只要我想走，随时都能走。他说这样的合同在娱乐圈里非常罕见，因为没有经纪公司会傻到为一个新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方知许打断他的话：“这一点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对，你说过，只是我没有真的相信过。”陆再安点点头，接着说，“我之前确实是有一点怨你的。我觉得你对我好像从来没有真诚过。总和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故意让我误会，然后在我走向你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推开我。那种悬浮在半空，若有似无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可后来在我下定决心打算放下的时候，你又坦然地承认了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原来那些感受并不是我的错觉。这又让我产生了一点不甘心，不甘心和你就是这样的结果。我反复地回想了好几遍你那天和我说的所有话，就像你说的，这个圈子有它的规则，既然进来了，就要去敬畏舆论的力量。可我也不想为此背离我的内心，当命运的逃兵。”
方知许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涌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但却没有说话。
陆再安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满是认真，语气也比刚才更坚定了几分：“知许，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成长到足以保护你的。”
说罢，空气陷入了一阵寂静，陆再安要说的话全都已经说完了，他在等她的回答。
好吧。
“既然如此，身为前辈的我现在也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当演员呢，信念感是很重要的。就比如现在，我是个医生，我要听诊了。”片刻后，方知许从脖间取下从片场带回来的听诊器戴在了耳朵上，“小陆同学，配合一下。”
就听诊器触碰到身体的瞬间，陆再安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方医生，”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带着她的指尖缓缓左移，“你找错位置了，心脏在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真的在认真教她。方知许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下一秒，清晰的心跳声在耳膜上炸开，每一下都像在敲打她的神经末梢。
她喃喃道：“真神奇。”
“神奇？”
“你的心跳好像正在加速。”她的尾音缱绻，说不勾人是假。
“专业建议，”陆再安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医生一般是不会一直把听诊器挂脖子上的，太沉了。”
“嘘，别说话。”下一秒，方知许突然靠近，温热的双唇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的唇畔，手上的听诊器却没有挪动半分。
心跳的声音瞬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砸在耳膜上。几秒后，她轻轻退开，坐直了身体看向他：“真的跳得特别快。”
陆再安没等她再说第二句，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重新拉向了自己。他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语气里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期待：“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方知许笑得灿烂：“给你名分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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