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今年的冬天来的早,今年的初雪来的比往常更是早很多。雪花飞舞的脚步很乱,但没有多少人知道。
元许从24小时便利店的冰柜里拿出了两盒酸奶,在前台付了钱,走到林槐旁的椅子坐下。
“谢谢。”林槐接过酸奶,两个人共同将视线移向玻璃窗外。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元许盯着林槐鼻翼上的小痣缓慢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和朝阳去接你。”
“一个月前,回来一直很忙着工作的事,没顾得上去看姑姑姑父,过两天去赔罪,二老身体怎么样?”林槐盯着窗外,昏黄的路灯投射在玻璃窗上,反射出屋内的场景。
她转头看了一眼元许,她说话时还是很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眼神还是那么包容,身上的气质成熟了很多,她低头喝了一口酸奶,酸奶甜滋滋的浓稠滋味在口腔里化开。
元许低头,缓声答“都挺好的。”
元许的母亲许红英瞒着她生病的事,就是不想让她担心,要不是元许发现了许红英的体检报告,许红英是不会告诉她的。
许红英一直都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想说,就想撑到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才坦白,反正医院里的熟人帮元许看着她,情况也刚好稳住了,那就随她吧。
元许暂时不想把这个噩耗告诉林槐。
玻璃窗外昏黄的灯光下,雪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雪花也越来越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街边的杨树光秃秃地钉在地上,便利店内灯火通明,温度宜人,这里便利店对夜间走在路上的人来说是绝佳的栖息地。
元许没说话,她的眼神向下,嘴唇微抿,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自觉地拍打着桌面,林槐知道,这是她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她今天穿的纯色紧身衣裙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很曼妙,她的碎发微垂到下颌,林槐很自然注意到她的丰润的唇瓣,上面有些湿润,林槐有些渴,又喝了一口酸奶。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元许突然开口,她的眼睛盯住林槐,说话时微微侧头。
林槐神色微顿,没去看元许的眼睛,但她笑得很开怀,“挺好。”答案却很简单笼统,回答的人不想透露自己的近况。
元许的心脏好似被林槐耀眼的笑刺中了,骤然发疼。
街面上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似乎泡泡一样一戳就破,脆弱的不堪一击,雪已经停了。
街面上出现了一辆出租车,还开着双闪灯,是林槐叫的车。
她对着元许笑了笑,俯身向前,不小心距离元许很近,她不着声色地退了一步,“明天我工作室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也慢点,再见。”
林槐一秒也不想和元许多待,便利店的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很闷,难以呼吸。
元许一直盯着林槐,刚刚她手机亮起来她查看手机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嘴角很平,甚至稍微下拉,但幅度很小很小,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但元许知道,她鼻翼上的小痣会动一下,说明她皱了皱鼻子,很轻微的幅度。这是林槐被迫做不情愿的事情才会有的表情。
这么多年,这点小表情没有变过。元许觉得她心里那把锋利的剑被拔出去了,留下畸形的空洞,感觉很微妙。
“你结婚了吗?”元许再次主动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细。
她问这句话时,林槐刚把便利店的门打开,北风呼呼地吹着,声音很大,林槐没回答元许的问题,转身皱眉看了一眼元许,表示自己没有听清。
元许笑笑,“没什么,一路平安。”
“谢谢”,林槐转身很利落,没再回头。
她还是这个样子,不愿意搭理谁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元许低头笑自己,她是故意在那个时候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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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坐在出租车里,出租车内的空气也有点闷,林槐把车窗摇下来了一些,凌冽的风吹进车内,林槐重重呼了口气,才觉得终于可以喘气了。
她确实没听清元许说了什么,但好像不是四个字。
林槐没空去想那究竟是什么,她剧烈的心跳在冷风中逐渐慢下来,归于平静。
这次回来若是天意,林槐想,或许是时候了,去试着爱一个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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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许走进屋门的玄关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她很少熬夜这么晚,今天算是特殊情况,她的偏头痛隐约有要犯的趋势,元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热水下肚,她才觉得胃里舒服多了,甚至觉得头痛也好了很多。
果然,热水包治百病。
元许躺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热水澡的时候,那天和她的学生蒋苗圃聊天的内容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蒋苗圃当时声泪俱下,“导师,我后悔死了,呜呜呜,我最好的朋友喜欢我,我把她拒绝了,然后她就跑了,可是我还想和她当朋友,可是我并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元许当时说什么来着,“你做的很对,没法回应她的感情,就不要给她希望,也没有享受她对你超出朋友的好。”
蒋苗圃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元许,她问“那她要是回来了呢?”
元许顿了一下,安慰她说,“那她是放下了,你们或许可以和好如初。”
元许并不知道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是不是可以和好如初,当时说出口,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但或许可以的吧,应该,可能,希望可以的吧。
只稍微往那时候想一想,元许的头就疼的厉害,这么多年,她只好不想。明天是周末,她还想回家看看爸妈,元许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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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林槐伸手把床头叫魂的闹钟关掉,昨天晚上到家之后怎么都睡不着,她就起身拼乐高拼到凌晨四点,头昏脑胀的时候才上床睡觉。
林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我是老板,迟到一天又怎么了?想罢就沉沉睡去,没有丝毫负罪感。
等林槐迷迷糊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林槐喝了酒,睡的时间又不够久,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她简单洗漱,化了个极简的妆容,只起到了补充气色的作用,披了件厚外套就出门了。
昨天刚下了雪,今日就放晴了,北城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变幻莫测。
工作室二楼现在没有人在拍照,没有客人,摄影后期的工作人员趁着现在这点时间,正加班加点的剪辑视频,修照片等等,也有趴在休息区睡午觉的,更有精神很好不用午休聚众聊天的。
一楼前台只有两个人,气氛却十分热闹。
前台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中老年老太太,她穿着一身红色大衣,内里是白色毛衣和咖色阔腿裤,她的脸很小此时已经爬满了皱纹,气色并不是很好,手里拿着一张工作室的广告传单,她脸上是市侩的笑,她的嗓门很大,对着办公室的前台小姐姐问,“你们五折的活动还在的吧,怎么五折后还这么贵啊,一张遗照五百多?还不带相框的呀?”
前台小姐姐心里腹诽着,嫌贵你别来啊,又没人求你来,但脸上赔着笑,“我们这的摄影师都是很优秀的,拿了很多奖的,拍出来绝对是包您满意的。”
老太太笑的讨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声音还是很大,像嗓门里装了个喇叭一样,“我看你们外面的照片拍的那么好啊,才想着进来拍一拍,反正人都快死了嘛,总想给儿女多留一点嘛,再便宜一点嘛,便宜一点我就在这里拍了。”
店里不讲价,这是规矩,但前台小姐姐有些动容。
前台小姐姐正为难之际,工作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前台小姐姐的脸上立马放晴,老太太也听到了声响,好奇疑惑地转身去看来人。
这一转身,来人和老太太全都被钉在原地,冬日阳光照射下,细小微尘在空中若有若无地浮现,没有人说话。
前台小姐姐如遇救星,笑着喊了一句,“林姐。”
林槐闻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看了前台小姐姐一眼,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快将视线移向面前的许红英,声音有些哑,喊了句,“姑姑。”
五年不见,许红英老了很多,头发也花白了,以前,许红英有了白发不是拔掉,就是去理发店染黑,现在却不再染了。
许红英的眼睛还是很有神,她的眼底此刻闪烁着泪光,踉跄着走了两步,走到林槐面前,双手抓住林槐的两个手臂,手里的传单皱巴巴地抵在林槐衣袖边。
许红英抬起那只没有拿传单的手,轻轻地捧住了林槐的半边脸,林槐被冻僵的脸立马暖了起来,许红英的手放在林槐脸上并不舒服,甚至有些膈,她的手很粗糙,此刻在轻微发抖,她的声音颤抖,“小鬼,你回来了,真的是你。”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她小鬼。
“别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当许红英的粗粝的手划过林槐的脸,林槐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在英国街头被人用枪顶着脑袋抢劫的时候,拿奖被人指着脸骂黑幕,有后台的时候,打工两天没钱吃饭只能靠喝水充饥的时候,林槐都是倔强地笑着渡过的,甚至再次见到元许的时候,林槐都能保持潇洒,可她坚强的茧,只用许红英一声“小鬼”就会融化。
虽然在国外读书学习工作的时候,林槐逢年过节都会和许红英打电话问候,但林槐一次都没回来过,许红英也从来没问过,没要求过。
林槐哽咽,“姑姑,我回来了,我不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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