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扬不过是个小地方，这里的人大部分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连街上的小诊所按照跌打损伤、皮肤问题和灰指甲等罗列在一条街上，能治的医生也就屈指可数的厉害。
兀的，诊所里冲进来一个身形瘦弱的女生，直冲着诊疗室里面大声喊：“老胡！老胡！”
大家看着她半身鲜血的冲了进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看着诊疗室没有人回应，女生就莽撞地冲了进去，直直拉着里面刚才给李月治疗的医生冲了出去。
她脸上焦急害怕，让陈景和述清都不由得跟着他移动起开。
老胡僵硬的身体都快散架了，一路被那女孩拽着走，一路说：“怎么了。怎么了？”
“小六被撞了！”
“什么！”老胡震惊起来，腿走得更快了。
述清听到“小六”两个字，跟了上去，就在外头二十米不到的距离，里面有一个也是半身血的女孩正艰难地靠着电线杆，地上滴滴答答，吸引了一大批人围观。
大家将她围成了一个圈，仿佛猎人们将她圈在了笼中，激烈地讨论着发生的惨状，兴致勃勃地欣赏里头的动物能做出什么反击。
陆晓骑上自行车去一趟医院的路上，为了接医生的紧急电话分了神，被一辆突如其来加速的桑塔纳撞了出去，手臂擦着泥地破了一大层皮，鲜肉翻着泥土，鲜血顺着手指哗哗滴落。
此刻，电话上医生还在紧急说着什么，陆晓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后脑勺疼得厉害，鲜血和泥土掠过她的t恤，将领口一朵盛开的白兰花纹身衬托得娇艳欲滴，又血腥至极。
微长的头发散下来，遮盖了半处脸颊，也遮住了她惊慌过后莫名镇定的眼神。
等陆晓抬起头，述清立刻在茫茫人群里，看到了被一帮看似热心实则嘲弄的人们围在一起她，那一刻，述清的心抽了一下。
老胡检查了陆晓的伤势，赶紧和她身边的女孩一起搀回去。
身边桑塔纳司机早已溜之大吉。
述清瞟了眼，记下了桑塔纳的车牌。
老胡带着“小六”来了，身后跟了一位急急忙忙的女孩。述清扫了一眼，认出她也是常常和陆晓一起喝酒的人。
陆晓垂下的眼睛，在看到述清的身影后，立刻睁大眼睛，就连歪斜的身体，也硬撑下去，站得直直的。
这一度让老胡觉得小六自愈了。
可述清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转身走进诊所，蹲下身，抬起眼看着李月说：“我还有事，你的事情，我只说两句话。李月，用资助两个字让他们绑住你的话，你觉得值得吗？你的命就值得那么几万块钱？我不管你和陈洛怎么样，你就问问现在的自己，憋屈吗？”
“憋屈”那两个字，仿佛一把利剑，戳透了李月的内心，她一直都没有哭。被陈洛压榨的时候没有哭，做那些让自己害怕事情的时候没有哭，此刻鼻青眼肿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如今，述清问自己“憋屈”的时候，李月忽然哭了起来，紧紧的抱着述清，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那些钱可以让妈妈活下去的……”
陈景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上愧疚，他坐在李月身边，试图温柔地降低自己的音调：“对不起，我偶尔回去，也没发现这件事。”
述清见李月好了点，她慢慢推开对方，温柔地抹开她的眼泪，劝解地说道：“现在就去向你们班主任申请贫困贷款，李月，要是不成功，你就来找我。他陈洛家出的钱，我也能出的起。”
“回家吧，李月，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述清揉了揉李月的脑袋，有些不合时宜地将她推出了诊所，拜托陈景将她送回去。
她望着李月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打开电话。
“你好，110电话报警中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打完电话，述清回到当时事故的地方，拍下几个摄像头的位置，又慢慢悠悠地买了杯冰激凌，站在诊疗室外一口一口吃起来。
她不喜欢诊疗室，她讨厌消毒水和冰冷的味道。
不一会儿，巡警驾着摩托车响亮地来了。
他停在诊所面前，摘下了眼镜，露出年轻的面孔，有些不满地打量着比自己小一截的述清，问到：“你报的警？”
述清摇头，指着里面的人：“我报的警，受害者在里面，我是热心市民。”
听到“热心市民”，他不由得一笑，说道：“热心市民，说一下情况？”
述清值了值面前的街上，清楚的报案：“20分钟前，这里有一辆桑塔纳撞了两个骑自行车的人。现在人在诊所里面处理，桑塔纳逃逸，车牌号是德UNT281，车身左侧前后门应该有较长的划痕。”
这样逻辑清晰的报案从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嘴里实在难得的，他不由得问：“你多大了？”
“反正不小，您快进去看看受伤情况吧。笔录也找她吧。”
巡警顺着诊疗室一路走进里面，老胡正在给陆晓手臂冲洗生理盐水。巡警礼貌地敲门，等到回应后才进去，目光停在陆晓和身边的女孩身上，问到：“你俩就是被撞的人吧？门外的女孩机灵地告诉我了那辆车的车牌，你们看看对不对。”
陆晓愣了愣，突然冲门外走去，门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她茫然地站在诊疗室门口，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失落。
“小六，不要乱跑，快回来清洗完手臂以后再说。”老胡也特别着急，赶忙跟着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大瓶生理盐水。
陆晓笑着点了点头，最后一次落寞的望向外面，也回到了诊疗室。
巡警看着情况，和陆晓约定了笔录的时间也就离开了。
老胡和陆晓特别熟，两人之前是楼上楼下，那时候陆晓的父母还在，陆晓很懂事，家里一旦烧了红烧肉，她也会特意给自己送上来一份。
可是如今，老胡看了看眼前孤单瘦弱的孩子，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晓晓，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你今天运气好，在我的诊所面前出事，可以以后怎么办？”
以后，陆晓听到以后两个字，心里一顿抽搐。
她忽然想起还在医院里紧急治疗的妹妹，也不管左边手臂现在火辣辣的疼痛，抬头问：“老胡，我这个手臂大概多久能好？”
老胡正在用小镊子夹住石块，带着老花镜仔细的从血肉当中挑出来，顿时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大脑中升起。
“你可别想了，这么大的伤口，好歹也得十来天。”老胡推了推鼻梁上掉下来的老花镜，皱着眉说到“待会儿给你打一针，让它恢复的快一点。”
“嗡嗡嗡”
陆晓赶忙接起了手里的电话，“喂，张医生？我妹妹怎么了？”
“妹妹？”身边的女孩立刻竖起了耳朵，陆晓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刚刚心率突然掉了下去，现在人已经没事了。不过，各项数据都在衰竭，不是我故意催你，确实是你妹妹等不起，手术费还是在快一点吧。”
陆晓的手用力攥紧了手机，垂下眼低声说：“我会的。”
老胡处理外伤经验丰富，一会儿就已经给陆晓的伤口包扎完成，他特意拿了几粒抗生素，叮嘱道：“如果回去发烧了就吃一粒，不发烧就不要吃了。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让伤口沾水，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陆晓本来想要付药费，却被老胡用扫帚打了出去。
他虽然已经瘦得只剩一把老骨头，可是仍然能够中气十足的说：“你少出现在我面前就最好了！”
“小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运气是真好，要不是我在外面排队买奶茶，看到了你被撞飞……不过我已经录好视频了……回头就放到群里……”身边的女孩扬起弯弯的眉毛，实打实的嘲笑了自己的好朋友。
“唐可，你的嘲笑声太大，都被我听见了。”陆晓摸了摸手边厚厚的纱布，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此刻排奶茶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没有几个人在外面。唐可重新换了两杯奶茶，一旁的陆晓慢慢地给述姑姑发了自己受伤的消息，但是对方还没有回复。
“对了，是谁报的警？我忙起来都忘了这件事情。”唐可心有余悸得拍了拍心脏，忽然问起来，“怎么会有这么热心的市民，还能立刻记住撞人的车牌号？”
陆晓的手机页面停留在和述清的短信页面上。
她看着自己发出最后一条消息，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复。
“应该是我一个朋友，不过有事就报了个警走了。”
陆晓苦笑一下，解释道。
唐可理解的点了点头，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什么说：“我好像也看到了，是之前那个女高中生对不对？”
兀的，唐可又重新思考：“可是不应该呀，我买奶茶的时候看到她手里还有一根棒球棍，倒是看上去像要打架的？”
“没错，她身边还有一个鼻青眼肿的女孩，肯定是刚刚打完架！”
这句话可真真把陆晓震惊了。
述清？打架？
陆晓实在想象不出来，述清拿起棒球棍打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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