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眼前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宋薄微喘着气,冷风灌进喉咙里,刺激得干疼。
在风起里似乎不能使用法力,所以其他几位也都老老实实地走着,就是没宋薄那么夸张。
鸡头兄这边还想着上前帮忙,顺便改变印象,谁知苏瑜此刻却走过去,走时还瞄了他一眼。鸡头兄眼皮一跳,顿感不妙,许是被那眼神唬住,胆怯上了头,轻易不敢再尝试。
苏瑜虽说过去,但也没主动动手来着,只站在正扶膝弯腰休息的宋薄身边,说:“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宋薄擦擦薄汗,梗着气道。
“雪域的话,屏障很多,压制鬼的力道只高不低,若实在撑不住——”
苏瑜缓了缓。
“——我可以帮你。”
自打宋薄变成鬼,就无不被压制。这偌大的天下,容得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容不下无辜横死的鬼,说来还真是可笑。
他大抵心里有点怨,毕竟日积月累,难保这小小的怨会爆发出来。可爆发的姿态过于丑陋,宋薄随了宋清平的好面子,为人时就处处想着要尽善尽美,做了鬼也不例外。
因而极力压低自己的怨愤,道:“你如何帮我?法力的限制并非只针对鬼。你们修道者不也一样?更何况...更何况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了。”
是了,宋薄紧绷的弦稍微松了松。
既是竞争对手,就不需要彼此假惺惺地关心对方。这是他作为人时就学会的道理。
偏生苏瑜皱了眉,似是不同意。薄而淡的唇张了又合,微长的睫毛掩盖了他所有的思绪,一息之后,宋薄听见他说:“我不能坐视不理。”
“为什么?”
“因为——”
为什么,苏瑜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弄清楚,才不愿和宋薄组队,可却终究还是与宋薄相遇。
本该解好的线,此刻又乱了起来。
“——修心本身也是一种修炼。”他只好这么说。
这话到了宋薄耳里便是另一层意思,再加上他很早就知道苏瑜想要飞升成仙的心思,故而自认为不堪的爱慕之心更是得压得死死的。
宋薄直起身:“…帮忙不必。我不能总靠你。”
他走过了苏瑜的身畔,没有回头。
空地的冷风还在吹拂,可这与人间冬日的情景别无二致,所以宋薄开始怀疑现在刮起的,究竟是不是用来考验的大风。
他的疑虑没持续多久,就得了印证。
未时,地面的雪被卷起。
天还湛蓝清澈,仿佛不过寻常刮过的风。可隐隐的威压在叫嚣,于是潭枫碧落铃从宋薄腰间顾起送的储物囊里冒出来,闪着淡绿色的光,将宋薄罩住。
下一瞬,地面震动了起来,紧接着有一股呼啸而来的压力冲击着。
宋薄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然而冲击并未如期而至,与此同时他听见力量冲击屏障的沉闷声,他放下手,见是潭枫碧落铃起了作用。
那么苏瑜……
他慌忙朝身后望去。扬起的雪遮蔽了视线,但从缝隙之中仍能看到法器的光芒,想来也是受了保护的。
宋薄松气,却蓦地扯起嘴角自嘲。他捂住眼睛,呼吸渐重,不断调整调整调整,最后才放下手。
尽管法器的威力并未压制,但要阻挡这股劲风还是吃力。苏瑜担心宋薄受不住,便想着靠近帮衬一把。
脚悬在半空,竟一时下不去。千斤的重量在前头阻拦,他几乎耗费了大量体力才勉强完完整整踏出第一步。
飞舞的雪花将眼前掩盖得完全,除了雪,就是雪,他几乎看不见宋薄的身影。
心尖忽地痛了一下,像是被针扎般,痛感不强但不容忽视。
苏瑜仍在前进,法器的屏障已有几处碎裂。
按理说,防御型法器使用者使用时,最好待在原地不动,这样无论是对法器自身的消耗,还是对自己的保护都能达到最佳。
像鸡头兄和虎头兄那样,他们二人就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等着狂风过去。
若他们知晓苏瑜还在顶着强压朝前走,准会大吃一惊,甚至觉得苏瑜不要命。
苏瑜却没想那么多,心一颤一颤,仿佛在催促他。
然而挣扎着再次落脚时,“砰——”屏障彻底碎裂。
寒冷刺骨的大风迫不及待涌入,零星的雪花已然渗入,但手却被抓住,旋即一拽,倒入温暖的怀抱中。
宋薄看着逐渐闭合的保护罩,悬着的心总算安稳。
他一手握住纤细的手腕,另一只则护住苏瑜的后脑勺。
罩内比之外面不知要热上一点,宋薄垂眼时,瞧见落在苏瑜发上的雪花悄悄融化。停了一会儿,才克制地放开苏瑜。
砰砰砰——砰砰——
苏瑜知道宋薄没有心跳,所以这声音只能来源于自己。
腕上温热得似焰火灼烧,苏瑜手不自觉地颤了几下。
宋薄看苏瑜低着头,还以为苏瑜怎么了,刚要出声询问:“苏——”
眨眼间,苏瑜环过他的颈脖,拥抱了他。
很奇怪,身体仿佛轻飘飘的。就像是随着狂风摇来摇去的雪花,找不到落脚点。可又暖暖的,传递的体温足以融化脆弱的雪。
“苏瑜——”宋薄的手不知该怎么放。
他想,该回抱住吗?
若苏瑜只是单纯觉得害怕,并没有其他意思呢?那此刻的回抱岂不是太过于唐突?
先前的温暖身躯,随着自己身体的逐渐回暖,已感受不到温度。因此,现在反倒是苏瑜在帮宋薄取暖了。
可宋薄始终没有抱住自己,苏瑜不由得收紧臂膀。
苏瑜:“你变冷了。”
宋薄:“是吗?”
“鬼好像没有温度来着。”
“是吗?”
有来有回,说的内容无关紧要,可苏瑜仍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他突然想起狸桦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根本分不清自己对宋薄的,到底是同情怜悯,还是满心欢喜。
良久,宋薄听苏瑜说:“你……和顾起一起到这里…为什么,他不是利用你吗?”
“谈不上利用,算是我倒霉,正好落到他们的手里。如今退身是不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也想要寒影鳞吗?”
也?
宋薄说:“你也要?”
“我需要它来……”苏瑜话说到这儿,忽地停住,然后从宋薄的怀抱中退出来。他的神色有些哀伤,却没说出口。
宋薄不太想逼他,道:“不想说就算了。不用勉强自己。”
“那,你要寒影鳞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顾起需要。”宋薄叹气,“他恋人的灵魂碎片藏在寒影鳞之中,因此若要复活,必须拿到寒影鳞。”
“灵魂碎片?可狸桦告诉我,寒影鳞是上古就存在于雪域之中,其性至纯至净,根本无法接纳灵魂。”苏瑜说。
他不认为狸桦会骗他,尤其是在发生屠山一事后。
宋薄说:“他确实有隐瞒,但这件事上我不觉得顾起会骗我。更何况入局太深,我已经无法脱身而去。”
他看苏瑜眉宇愁思更浓,佯装轻松道:“或许我可以拿寒影鳞作要挟,让他放我走也说不定。再不济,你不也是需要寒影鳞吗?我给你也是一样的。”
“但我记得胜者好像要娶雪域的公主,若你真的拿得第一,你要娶吗?”苏瑜突然问。
宋薄定定地看着苏瑜。他想告诉他,他不会,,雪域的公主冰清玉洁,也不该在一只弱鬼上浪费余生。
可是,他该说吗?
莫名的恐慌感袭卷全身,指尖发麻,苏瑜忍不住靠近,然而他看见宋薄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呢,谁也没法预言未来。”宋薄垂目轻声说道。
气氛一时僵持着,外面的狂风怒号,罩内却安静如死水一般。
很久,久到风渐平息。苏瑜才开了口:“你说的对。谁也没法预言未来,但,有些未来也是可以被创造出来的。”
“倘若是提线木偶的人生,那实在过于无趣。”
宋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鸡头兄和虎头兄,估算着距离,把声音又放低了些:“我们都很像,也许正是因为相像,才会在彼此身上投入更多…更多的情感。”
他眼睑半闭,苍白似雪的脸色暴露他非人的事实。
“真的是这样吗?”苏瑜说。
那双眼睛充斥着不解,但纯净无暇。越看,宋薄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有太多肮脏不堪的想法,丑陋的人性,卑劣的鬼性,也许他本来就是个坏人。
成为鬼的时间远比为人时要少得多,结果他都快忘了,自己原先其实就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功名利禄的家伙。
“当然。”宋薄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抽离冷静下来,“报恩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是恩人和被救者。”
“那我们是什么?”
“是朋友。”
朋友吗?
苏瑜望着宋薄。
如果真的是朋友,为何他对萧风没有这种反应?宋薄肯定又在欺骗他,看来他还是得靠自己来找寻答案。
这么一想,苏瑜整个人松弛了不少。眼眸更亮了些,仿佛攥着希望。
狂风已过,潭枫碧落铃便自觉进了宋薄的储物囊里。
鸡头兄拉着好哥们虎头兄往宋薄二人方向走,边走边喊:“哎——你们没事吧——”
“没事。”宋薄说。
他算是主动远离了苏瑜一步,但事实上苏瑜却凑了过来。一时之间,两人的位置竟颠了个倒。
这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稀稀疏疏的枯树映入眼帘,鸡头兄指向前面的木屋,惊喜道:“快看——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屋子!”
按照雪域之人的说辞,大风的威力会越来越强,四星级防御型法器无法再抵挡。可五星级的法器早在一开始就被收走,能躲藏的便只有这个木屋。
然而一进屋内,便是乌泱泱的一群,都是来参加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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