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声音响起的时候,伊桃瞬间收紧已经松开窗边的手指,错愕的向朱颜身后看去看清来人后,她先是委屈的嘴角向下,眼泪再次不受控的流下来,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变得警惕起来。
朱颜顺着伊桃的视线回身看去,伊先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站在天台门口,紧接着一道消防救援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朱颜进入到天台前,她用手机先拨打了119救援电话,后拨通了伊先生的手机,刚才两人的谈话,伊先生一字不拉的都听到了。
朱颜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伊桃对伊先生从来都不是自己对朱广袤那般厌恶,伊先生也不是朱广袤那样不负责任的爸爸,他和伊桃之间需要的是一场真挚的对话。
“桃桃,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抱歉。
伊先生从没想过在伊桃心中,自己竟然是造成她叛逆的罪魁祸首,也从没想过自己对伊桃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刚才话筒中传来的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自己的心上。
如今他才开始思考,曾经那么多次自己自以为的‘为她好’是不是也像刀一样刺向了她呢?
“桃桃,对不起。”见伊桃没反应,伊先生又重复了一遍“爸爸错了,你下来好不好?”
第一声抱歉,伊桃恍惚着没有听清,第二声抱歉,切切实实的落在耳朵里,这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我住校的时候你从来不来看我?为什么你从没夸过我画画好看?为什么不喜欢我还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
伊桃的这句话语气十分平缓,可其中的委屈哪怕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也会听的鼻头一酸。
从朱颜的视角看去,听到这句话的伊先生背影先是一顿,不知是因为惭愧还是什么,之后他的背再也没直挺起来。
深蓝色的西装被水浸湿后更加接近黑色,只是外面的雨并不大,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距离就算不打伞,顶多肩膀湿一些,可伊先生的衣服却是连整个后背都是湿的。
“你妈妈跟我提出离婚提的太过突然,刚开始不去见你,是因为我自己都还没整理好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再后来不去见你是对你有愧,不敢去见你,我总觉得是我当初太过自私,挡住了你妈妈想要的自由,最后还让你跟我一起承担后果。”
“你的画画天分遗传了你妈妈,其实我是开心的,可我却担心有一天你会像你妈妈一样,为了追求所谓的自由,离开这个家,所以我不敢表现出任何欣赏的态度。”
伊先生说着,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我永远不如你妈妈来的洒脱果敢,其实这一点你很像你妈妈。”
“至于你说的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出生那天也是像现在一样的阴雨天,手术室外的走廊十分昏暗,可当护士把你抱出来的时候,我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小脸肉嘟嘟的又白又嫩,像个饱满的水蜜桃,我叫你桃桃,你当时就对我做出了反应。”
“那一刻我就发誓,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说到这里,伊先生抬起头惭愧的看向伊桃,忏悔道“可是没想到,最让你受委屈的竟然是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桃桃。”
他伸出手,越来越接近伊桃“桃桃,爸爸求你,可不可以给爸爸一个机会补救。”
越接近伊桃,代表越接近天台边缘,朱颜注意到伊先生因为恐高,整个人都在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他尽力让自己不去看下面,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伊桃身上,克服着生理的恐惧。
伊桃‘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哭的十分响亮,这迟来的悔意让她心痛又不甘,是后悔与不舍,更是释怀。
伊桃转个身,右脚迈过窗台,朝伊先生伸出了双臂,像个求家长抱抱的三岁小孩。
“爸爸”她喊道。
伊先生连忙上前一步,抱紧了伊桃,将她抱下窗台。
看着伊桃的双脚落到地面的那一刻,朱颜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身后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朱颜回身一边走向刚赶来的消防员,一边道“已经解决了,麻烦你了消防员同志。”
话音落下没多久,天台靠近里侧的屋顶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发出‘咚’的一声,这声音不大也不小,但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朱颜停下脚步,回身向后上方看去,只看到更多的屋顶碎片陆陆续续的掉了下来。
当下的瞬间,她又看向向外走过来的伊家父女,‘快跑’的话还没喊出来,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和震动,身体的疼痛撕扯着一切感官,耳边是撕裂的声音,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
蓝宁公司
宁思扬敲了敲林浩宇办公室的门,打开探出身道“浩哥,材料都准备好了,来会议室。”
“好”林浩宇保存好电脑里的资料,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门没关,林浩宇走进去坐下,刚要拿起桌上的资料看,身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朱颜的电话。
朱颜很少在他上班的时候给自己打来电话,林浩宇对众人说了声“抱歉”起身朝外走,接起了电话。
“喂,阿颜?”
见林浩宇出去,会议室里的人互相递了个眼色,朝着宁思扬打听到“宁哥,这个阿颜是不是就是浩哥的女朋友?就手机屏保上那位。”
宁思扬‘嘘’了一声,开玩笑道“打听老板的私事,小心扣你工钱。”
“宁哥,说说呗,这么多年也没见浩哥身边有过女的,这一出现就成了老板娘,我们可不好奇吗!”其中一个老员工道。
“我跟你们说,朱老师跟咱浩哥可是配一脸……”
说这句话的是见过朱颜的陈勇,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打断道“你知道的那些都听了八百遍了,我们想知道最新的故事。”
见众人兴致勃勃,宁思扬作为八卦爱好体质当然是开心的不得了“既然你们这么期待,那我就……”说一说,三个字还没出来,只见林浩宇打着电话,匆匆的走了过来,他赶紧闭了嘴。
本以为是朝着会议室来,没想到中间拐了个弯,朝着公司大门去了。
“浩哥!”人都没影了,宁思扬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句。
众人看向会议室门口“浩哥走了?”
“我去看看,会议下次开,你们到点儿就下班。”宁思扬撇下一句话,一溜烟的跟着跑了出去。
宁思扬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林浩宇的车已经不在,刚才拨的电话也都占线了,宁思扬想着最后再试一次的心态再次拨通电话,没想到竟然接了。
宁思扬刚接起来,就一顿输出“浩哥,出什么事儿了,你什么都没说,电话还占线,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等到宁思扬说完了,林浩宇回了句“朱颜出事了在医院。”
“朱老师出事儿了?什么事儿?用不用我帮忙?”宁思扬跟着紧张了起来。
“暂时不用,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了解,有需要再给你打电话,最近几天我有可能不去公司,公司这边靠你了。”
“公司你不用担心,有我呢!你放心的呆在医院,有需要随时联系。”
“好”说完挂了电话。
医院急诊室。
林浩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刚才是医院这边联系他的,虽然电话里说了下大概的情况,但他在听到‘朱颜发生事故’后,担心的心情抢占了所有理智,后面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急诊室里乱作一团,除了消防员的身影,竟然还有记者在。
林浩宇抓住身边经过的一位医生问道“你好,我是朱颜监护人,朱颜在哪儿?”
“朱颜患者……”这边医生翻看着病例,另一边突然传来另一位医生的声音“朱颜监护人到了没有?”
林浩宇赶忙跑过去,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生怕晚了,着急道“我是,我是朱颜监护人。”
“你是朱颜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
“患者小腿轻微骨折,需要进行骨折复位,这是手术同意书,麻烦签署下。”说着递来一支笔和手术同意书。
林浩宇接过手术同意书,在监护人那一行签上自己的名字,递回去的时候,心急的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朱颜拜托你们了。”
手术室的灯光亮起,林浩宇在外坐立不安,不长不短的走廊,他来回不知转了多少圈,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息之间,每分每秒都变得特别煎熬。
也不知这样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林浩宇赶忙迎了上去“医生,手术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一会儿会转入普通病房,病人醒之后手术部位会因为术后炎症反应导致疼痛,我们会给开止痛片,剩下的由住院医生向你说明。”
“谢谢医生,谢谢”听到朱颜手术成功,林浩宇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又过了一会儿,朱颜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阿颜”他颤着声音喊出她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抓住她微凉的手。
朱颜昏迷的这段时间,通过电视新闻,林浩宇了解到当天发生的部分事情。
青源私立高中违规在天台上修盖房间,虽考虑原屋顶的承重程度,对天台房间进行多次整改,但仍存在众多安全隐患。
本次坍塌原因是因为天台房间屋顶在整改后,未及时进行封层处理,屋顶材料因为下雨吸水导致重量增加,房梁支架承受不住导致三分之二坍塌。
但值得庆幸的是,坍塌的主要位置在房间内侧,靠近天台门的一侧部分坍塌,坍塌当天三名受害者均处于天台门一侧,并且当时消防员就在附近,救援及时,造成一名重伤两名轻伤,目前正在接受治疗。
昏迷的这段时间,朱颜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六岁时的一个雨天,她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期待着一会儿来接自己的是妈妈还是爸爸,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刚打开教室门,爸爸的脸便露了出来,笑着冲她挥手,另一手上拿着为她准备的粉色雨衣和雨靴。
回家路上,朱颜趴在爸爸宽大的后背上,任凭风雨再大,却感觉不到任何寒意。两人刚下电梯,妈妈就像有先知一般,打开了家门迎两人进屋,屋内热气腾腾,一股好闻的饭香飘来。
肚子顿时叫了起来,瞬间饥肠辘辘。
朱颜的意识渐渐清醒,周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视线里闯进一道模糊的光。
“阿颜?阿颜?”
朱颜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像林浩宇的声音,又像外公的声音,隐隐的还像外婆或妈妈的声音,想要回应,却感觉身体很重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视线里的光不断扩大,医院的天花板变得具象起来,下一秒,周围突然探出好多张脸,挡住了光,却比光更加温暖。
因为他们是外公,外婆,妈妈和林浩宇。
明明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朱颜却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还有点儿想哭。
“我饿了,想吃猪蹄。”迷迷糊糊的,朱颜听到自己说了这句话。
“醒了醒了,没事儿了。”外公松了口气道。
“饿了?外婆去给你准备饭。”说着,下一秒消失在朱颜的视线中。
“我去叫医生过来。”夏秀芝道。
“阿姨,我去叫医生过来。”林浩宇抓住夏秀芝的手,说完便跑开了。
朱颜醒了之后却一直处于昏昏的状态,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终于在饱餐一顿后,趁着外公上卫生间,妈妈陪外婆去便利店的间隙,朱颜才有时间抓住林浩宇提问。
“怎么回事儿?”朱颜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你睡了快一天,阿姨看到新闻一直打来电话,我怕一直不接她会担心就接了。”林浩宇起身给朱颜揶了揶被角,问道“腿还疼不疼?”
“不疼了,睡了这么久,感觉浑身都充满电了一样,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听我妈说了,他们过来,你忙前忙后的安排。”朱颜欣慰的笑着抓住林浩宇的手“林浩宇,谢谢你。”
林浩宇反握住朱颜的手“你知不知道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多担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受的伤,伤的重不重,来了就签手术同意书。”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浩宇问。
“伊桃和伊先生怎么样了?”朱颜反问道。
“事故发生的时候伊先生把伊桃护在身下,伊桃才没伤到,伊先生伤的就比较重了,虽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状态,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伊桃过来看你时候跟我说的。”
朱颜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后说起了那天的来龙去脉“我当时站的位置靠近天台门口,应该是被消防员同志拽了一下,才只伤到腿。”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朱颜点了点头,两只手抓着他“你一定吓坏了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就好。”
林浩宇说完,伸出双臂想要抱一下朱颜,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的声音,是外公回来了。
朱颜连忙推开林浩宇,尴尬的左看右看,林浩宇顺势拿起旁边放着的苹果和水果刀,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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