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夏由王后的贴身女官带着走向配药室。
路两旁，树冠茂密如盖洒下一片片树荫，树荫下每隔五十米笔直站着一个守卫，落日余晖把守卫的帽檐染成了斑驳的橙金色。
越夏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定定望着路边一侧的树林深处。
一人高的铜色栅栏围出了一片独立的小树林，虽不显眼，但越夏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斑驳日光下，是一簇一簇红得发亮的龙棘果！
她向女官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女官当即回答：“小王子目前还需要持续服用龙棘果汁，大国主特意安排人移植来了龙棘树，还派了专人照料，需要的时候我会直接去采，其他药剂也是，已经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了中间的传递环节。”
“这样的确能降低风险。”越夏点头，暗叹林焰心思缜密，又惊疑这次小王子并不是单纯的突发急病，而是再一次被下了毒。
结合刚刚王后的说法和之前从林焰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整件事不仅涉及到了宫殿内的侍女、厨师、甚至还有园丁、守卫等等。
所有嫌疑人都被关起来进行了单独审问，然而这些人竟众口一词，都说根本没有被谁暗中指使，自己只是正常工作——这大概也是林焰把莫国宫殿从内到外层层看护起来的理由。
越夏更加怀疑，这件事背后牵扯的绝对不仅仅是各怀心思的莫国各方势力，很大程度上还有越鲁的新主。
思索间女官已经带她来到了配药室，各种药剂整齐摆放在一排排置药架上，整间屋子比越夏想象中要窄小一些。
她是应了王后的请求来复查药剂的，然而女官只是走马观花般地介绍了几种日常用药，就引着她走向了配药室的角落。
绕过一个堆满药箱的药架，女官的脚步忽然变轻了。
“这里还有一些陈年旧药，很占空间，过几天还有一些新的药品要搬进来，想请越夏大人帮忙检查一下，这些是否可以处理掉。”女官说着，递给越夏一个口罩和一双手套，并以手势请示越夏靠近些。
明白女官话里有话，越夏戴上口罩和手套，配合着蹲了下来。
药架投下的阴影包裹着两个人，女官双手探向药架最下方，似乎在找什么按钮。
果真，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机关启动，药架下方的地面缓缓打开，从地底缓缓升起一个大大的木箱。
与其说是木箱，倒不如说是一个放平的立柜，是能把一个成年人装进去的大小。
越夏隐隐有种直觉但没有说破，只安静等着。
女官默默打开柜门，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隔着口罩越夏也能闻出来，是寤寐草——刚采摘下来的时候插在水中可以提神醒脑，晒干之后反而有深度催眠的作用。
黑暗中，越夏看不清女官的神色，只感觉到女官在安静等她“验药”。手掌在干草药表面轻轻拂过，越夏随意捏起一颗蜷曲的草茎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不过，单株寤寐草本身的香味其实并不明显，像这样已经浓到有些呛鼻的程度，可见柜子里的草药一定相当之多。
越夏并起手指，像探底一样把手扎进了整个柜子，却在指尖刚没入草药时倏地抽回了，要不是女官从背后扶了她一下，她甚至险些因为身体失衡而坐到地上。
不等心神平静，越夏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女官轻轻握住了，女官牵着她的手靠近柜顶正中的地方定了几秒，然后又松开她，自顾自地像“刨土”一样刨着手底下的草药。
越夏领会意思，也跟着女官一起刨，手上动作停下的瞬间，女官的手就撤了回去。
因为触到了。越夏触到了一个人的五官，再向下挖，就是这个人完整的头部和身体了。
“这些药存了多久了？从什么地方运过来的？还有记录吗？”越夏问的时候，飞快转了几百圈的脑子有了答案却不敢直接问。
女官：“半个月前我整理药材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越夏：“你发现的时候，药的品质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的……变异？”
女官思考了几秒：“经我初步检查，药材本身保存良好，也没有毒性变异，只不过没有用法指导，怕用到不该用的地方，只好先保存在这里了。”
越夏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依旧认真：“唔，这么多寤寐草直接扔掉太可惜了，我和王后商量一下，全部交给我处理吧！”
女官：“夏大人，来之前王后已经交代过，这里的一切您都可以随意处置，只不过，林焰大人那里……”
这提醒惹得越夏一个怔愣，默默起身时她感觉到女官好像慌了，伸手过来扶她时都带着万分的小心。
越夏拍着女官的胳膊安慰道：“不必紧张，你考虑得很周全。那就先不着急，等一切安排妥当，我再来取。”
盛满寤寐草的大柜子又缓缓降回了地下，药架底下的地面也恢复了原样。原路返回时，她们又路过了那片龙棘树林。
越夏的脚步再次停下了。
“夏大人，我们过去看看？”女官顺着她的心思问道。
越夏答应着，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栅栏也设置了准入密码，女官刚要上前解锁就被制止了。
“在外面看看就好，果子结得不错，而且这几棵树结果的周期居然也错开了，说明养得相当用心了。”越夏背着手称赞。
女官奉承：“没有越夏大人，就没有王室现在的安稳，所以无论多少次，都不够表达我对您的感谢和敬仰。”
越夏转身回望了女官一眼，回之一笑，没说话。
回到小王子的寝殿，越夏向王后报以感谢的微笑，王后也以眼神回敬，谁都没有提“配药室”的事，她本想就此告辞，却拗不过王后共进晚餐的盛情邀请，留了下来。
餐桌上两人话不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餐点的口味、最近的天气、小王子的日常生活等等，直到王后无意间提到夏果节的准备情况，越夏才从休闲放松的状态里出来，让脑子重启飞转。
王后：“……希望夏果节开幕式当天是个好天气。”
越夏：“天气的问题倒是好解决，现在有了调节装置，赶走一场大雨还是很简单的。”
王后笑着点点头，忽而又一脸无奈：“泰格是最期待参加开幕仪式的了，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他，他应该是不能去这件事。”
这话倒是让越夏有些意外，但稍微一想也能理解，所以她只露出了一个会意的微笑，没说什么。
王后却忽然停了手上切分食物的动作，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果断放下刀叉，带着恳求与郑重其事的目光说：“夏大人，就当是我贪得无厌……”
这心思不要太好猜！不过越夏也放下刀叉，拿出一副认真听的态度。
“看着泰格一天天好起来，我的心好像也由死转生了，这份感激之情哪怕献出我的生命都不为过，但作为她的母亲，我又恨我自己一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所以，我想请您和大国主大人能不能……能不能让泰格去参加开幕仪式！”
王后说着，目光由恳求转为了坚毅，“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越夏大人，请让泰格去参加夏果节的开幕仪式吧！”
望着已经双膝跪地的王后，越夏并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当时就扶她起来，而是端坐在王后面前，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声。
终于，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是王后渐渐显露的凄然又明了的笑：“的确是太难了……对不起夏大人，是我太鲁莽了。”说着，王后又把身子深深伏了下去。
“你说得没错，”越夏在王后的额头贴上手背之前，揽住了她的胳膊，“也感谢你的理解，请起来吧！”
“是。”王后缓缓起身，借整理头发的手遮挡着红红的眼圈。
等王后坐回原位，越夏又悠悠开口：“可你又能做什么呢？”她故意留了前半句没说。
王后倏地把她那涨红的脸抬了起来，重新拿起刀叉的双手也微微颤抖着。
“夏大人！任何时候，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只要泰格能如愿！”王后直接探过身子，紧紧握住了越夏的手。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和最坏的打算。”不同于刚才的冷漠，越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怜悯。
王后的目光和身子同时懈了一瞬，越夏知道，她说中了，而王后也听懂了。
“是，”王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不想泰格每天晚上入睡前，比起期待明天先害怕意外的到来。”
越夏反手握住了王后，又把她的手握得紧了紧，“我不能保证你什么，我们之间不会也无法签订任何契约，所以，我只希望你能保持好这份觉悟，对你和泰格总没有坏处。”
王后已经说不出话，只重重点头，哽咽着不停说出“谢谢”的口型。
四天后，越夏把菲芒星的公主阿斐带到了莫国小王子泰格的寝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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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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