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华卿!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你有没有良心,跑这劳什子都城,做什么狗屁富贵户。”
“你又病怏怏,都没几年好活,这都城的水又黑又脏,你陷进去了,焉能干净!?焉能还有命?!”
谈华卿叹息一声,“我心中有分寸。”
“分寸!”师从舟捶了捶桌子,气得直接把茶泼到了他脸上,“你是昏了头!师父辛辛苦苦教导你,不是让你来这污泥浊水里滚一遭的!”
茶水从谈华卿脸上缓缓没入衣领,濡湿了一大片,可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也并不生气,他擦了擦叆叇上的茶水,重新戴上,一双灰眸静静望着师从舟。
“你该走了,替我好好照顾师父,师弟。”
师从舟猛然僵住,他与谈华卿相处十余年,都只听过他喊一次,一次是师父把他带回去的时候,而现在,他又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他突然很想上前去敲开谈华卿的脑子,看看他究竟他想什么,他这般优秀,师父的得意弟子,就连他也暗暗嫉妒过很多次,偏偏这人,还是来了都城,不仅打算入仕,还打算为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朝廷效命!
而且还要为此娶一位公主,他不信谈华卿是因为喜欢才娶,他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铁做的木头人,不会动情的。
所以,又是为了仕途。
仕途!前程!
为什么!
师从舟捏着扇骨,用力到指尖泛白,愤愤道:“师父不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你还是自己去照顾吧!”他甩袖离开,气得像一团即将爆炸的火烈云,本来是快步走,后来直接跑了起来。
宋之妄刚好看到一个拿着折扇的男子从小院跑出来,微微皱了皱眉,他看了看小院,下马询问,“刚刚那是谁?”
侍卫牵着马,恭敬回答,“是公子的客人,姓师。”
谈华卿起身回了房间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刚换好一出门,就见宋之妄穿了一身男装站在院中。
乍然看那背影,可不就是个男子。
谈华卿对此心知肚明,他第一次接触便发现了,但他并不在意。
一双艳色过人的脸转了过来,那对带着厉色的桃花眼弯成月牙。
宋之妄朝他跑了过来,挽着他的手,像是在撒娇,他说:“华卿,今晚我在这里睡好不好?”
谈华卿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将手抽了出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不行,殿下回去吧。”
宋之妄对这个回答也没什么感觉了,虽然他真的很想留宿在这里,夜夜闻着昙花香入眠。
但他不会逼迫谈华卿,华卿说不行,就是不行,是他太急躁了。
最后,宋之妄还是在这里用了晚饭。
晚饭时,无论他怎么殷勤,关心谈华卿,给谈华卿夹菜,谈华卿都淡淡的,不笑不太说话,也不吃他夹的菜。
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向谈华卿,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他一身素白衣裳,融入夜色之中,如清冷干净的月,垂落在人间,叆叇之下的那双灰眸,无悲无喜,平静无波,他入神明,随时都会回到天界神宫一般。
常常,他看谈华卿都是这种感觉,他隐隐知道,他是留不住谈华卿的。
而,谈华卿也不会为他留下。
“华卿,我走了,”宋之妄骑上马,朝谈华卿说,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问出这话却带着一股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执拗。
他希望谈华卿能留下他。
或者对他特别吧。
但谈华卿却如往常一般道:“殿下,慢走。”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动容,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关心,宋之妄都没看到。
谈华卿不知道,要是他能对宋之妄笑一笑,宋之妄都能把命给了他去。
一股怒气莫名在宋之妄心中升腾起来,他也赌气,不回头看谈华卿。
他内心仿佛囚了一头凶兽,在里头发狂逃窜,心烦意乱地策马奔腾在都城的街道上,本来准备回公主府,最后径直出了城门。
他的心意昭然若揭,他不信谈华卿看不出来,偏偏,又为何不说一句软和话,为何还是那么冷冷淡淡,尤其是今日,上午还弹琴给他听,下午就像是变了个人,对他格外冷淡。
宋之妄越想越钻牛角尖,满腔热情被这一捧雪浇灭了。
十里之外的暗庄燃着无数火把,敞亮的像是白天一样,这里的人衣着打扮也颇为独特。
无论男女老少右耳垂都会戴一串流苏,两旁路上还摆着各种小吃,精致漂亮少见的很,只是商贩看着都有些吓人,但若是在这里买一买小吃,定是要被人宰出天价的。
还有酒楼楚馆,歌舞妓女,占地广阔,虽然没有都城大,却如同都城的缩小版,但中心有一个圆形擂台赌场,他们以搏杀为赌,以金钱性命为注。
不死不休,上一次赌场,可能就下不来了。
宋之妄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贵公子因为看上一个灯笼,活生生地被宰了一百两。
偏偏那人还没办法,想要逃跑,就被穿着红衣的人按住了,必须得付,不付,就留下命来。
尽管如此,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到暗庄,因为在这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所有的一切都只听四位庄主的规定,人的**是没有下限的,只会一点一点被无穷放大。
宋之妄,拿起面具戴上,一把扔了帷帽,熟练地把马停在酒楼门前,叫了一壶烈酒。
小二听到吩咐立刻端了壶酒来,“哟,客官又是您啊!”
他看到宋之妄戴的黑色面具,当即就愣住了,眼珠子转了转,一脸谄媚道:“今儿个赌台上刚刚开始呢,是天玄二十人的赌台,他们老大和那兀鹫也是齐名的人物,贵人……。”
宋之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动一口,扔了个银锭过去,语气冰冷自带杀气,“滚,别来烦我。”
“……是,”小二拿着手里的钱,悻悻退下,余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宋之妄坐在二楼,手指点着桌子,无法忽略心里头的不舒服,他脑海里全是谈华卿。
忽然,他猛然起身,站到另一边
一道箭刃划破黑夜,从二楼的窗户口直直朝他袭来,箭势如风,快如闪电,死死地钉在身后的墙壁,而墙壁被这箭瞬间侵蚀。
这种需要死力的箭伤不了他半分,毕竟在他待过的世界,所有的一切武器都可以精准定位,一杀毙命。
宋之妄看着箭上的毒,露出嘲讽的笑,这点小伎俩,看不上谁呢。
砰的几声,十几个身穿黑衣服从不同的窗户跳了进来,引得二楼都震了震,他们蒙着脸,手持雁翎刀,各个杀气腾腾,不是普通打手,是死士。
其他喝酒的人都心照不宣躲到一旁看热闹去了,还捧着瓜子剥,这样的事在暗庄太常见了,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所以他们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兴致高涨。
来人不说废话,一声令下,就朝着宋之妄袭来,动作快准狠,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宋之妄正心里憋着气没处发。
他动了动手腕,撕开自己衣服上的布,包裹住手,在那些人冲向他之前,迅速地将墙上的箭拔了下来。
他们人多,但宋之妄却更狠,更凌厉更快,动作之熟练,简直就像是刻进骨子里头。
吃瓜子的人瞠目结舌,瓜子也不吃了,其他三楼的人听到动静也齐齐聚在三楼围栏那边望着,眼神里满是惊骇。
不一会整层二楼都围满了人,就连刚刚的小二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幕,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老天,这是哪里来的人,”一个富贵的少年郎惊呼起来,捂着眼睛不敢看,可细看他的五指没有并拢。
“看起来,那些黑衣人应该是来寻那带黑色面具的麻烦,结果反而被杀了,”另一个较高的少年慢悠悠地解释道。
身着黄衣的少年,心中是真的害怕,他扯了扯旁边那个富贵的,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嬷嬷该寻我们了。”
“澜澜,你害怕?”较高的少年询问。
卓澜点点头,眼中有些着急,“桉哥,陪我回去好不好?”
打扮富贵的没好气道:“怎么每次都这么扫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就好了,桉哥又不是你嬷嬷。”
“我……,”卓澜委屈地低着头。
江与桉摸了摸他的头发,叹气一声,“我们看完就回去了,行吗?”
“……好吧。”
二楼,宋之妄狠狠地把箭插进最后一个人脖子里,那人死死瞪大眼睛,身体剧烈抽搐了下,就没了生息。
其他四散的全都是黑衣人的尸体,宋之妄看着满身都是血,但顶多是衣服脏了,没有受伤,他也不觉得累,心中反而隐隐觉得畅快。
离开时,周围人都对他退避三舍,避之不及,宋之妄并不知道,这件事,也让他彻底在暗庄名声大噪。
他驾马来到暗庄外头,闻着身上的味道有些恶心,直接脱了外套,一把火烧了,没有留下痕迹,然后,直奔小院去。
他要见谈华卿,非见不可。
而此时小院,小灼心惊肉跳,望着突然出现在院内的谈华卿,上前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谈华卿手里还拿着匕首,只要他伤害自己,他就马上上去。
“公主来了,”院外的荷盏本已睡下,听到守门的侍卫来报,急匆匆就来见小灼,她也不敢进去,因为谈华卿不喜欢院里人多。
小灼看了眼谈华卿,朝她摇摇头,“你就说公子睡下了,请公主回去吧。”
“……是,”荷盏应了句,刚回头就看见宋之妄大步走来,急急道:“小灼,公主到了。”
小灼立刻跑到院门口,堵住了宋之妄,他已经不那么害怕这位公主了,“公主殿下,公子已经睡下了,您请回吧。”
“你可知道欺骗本宫是什么大罪?”宋之妄分明闻见了谈华卿身上的昙花味,他就在他十米处。
这人在撒谎。
小灼心头一紧,梗着脖子继续道:“公子…他……他真的睡了。”
“他睡了,我就不能看他?”宋之妄直觉他不对劲,眼神躲闪,说话犹犹豫豫,莫不是谈华卿,出了什么事。
宋之妄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荷盏,把他拉走。”
小灼扒拉着院门,正想叫出声,让谈华卿醒来,就被荷盏捂住了嘴,还有两个婢女拖着他离开。
荷盏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叫了,你再吵,公主就要不高兴了。”
小灼蹬着腿呜呜咽咽,看着宋之妄进了院门,当即面如死灰。
直到离小院十米开外,荷盏才让人放了他。
突然间一道凄厉痛苦的喊声从小院传来,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仔细一听,好像是“母亲”?
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小灼担心的不得了,拔腿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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