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分钟后，徐烬做好早饭，沉默不语地将菜肴和白粥端到桌面，调整到便利好看的位置。
他盘算着恰当的时机，都没注意到，卫樊在一侧落了座。
动筷之后，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圆木餐桌上是一片安静。
卫樊家里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客随主便，便也保持沉默。
而且现在，他只是看着小同桌就感觉很有意思，说不说话无所谓。
不过，对方唇角抿直，眉眼郁郁，看上去心情一般。
难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饭后，稍作停歇，徐烬就拉着卫樊去做客，顺便完成今天的事务。
两人并肩走着，来到一棵高大苍老的槐树旁。
那里放着个做工精致的躺椅，身着墨绿色长袍，雪白胡子垂到地上的老者惬意躺在上面。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爬满岁月的皱纹，却并不显得老迈孱弱，给人一种睿智慈祥的感觉。
也是小山村唯一一个识破卫樊血脉，却对此无动于衷的诡物。
见到人来，绿意盎然的枝条卷起两把椅子，送到两位客人面前。
“请坐。”
徐烬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介绍道，“这是槐爷爷。”
“这是我的同学，卫木。”
又一个高级诡物，卫樊垂下眼眸，挨着徐烬坐下，道，“很高兴认识你，槐爷爷。”
槐爷爷看破不说破，淡笑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他摸了摸白须，眼眸充满了怀念，整个‘人’的气质甚至都有些缥缈悠远，仿佛站在久远的岁月里回望过去。
也许他也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秋月夜可是个十分悠久美好的节日。我记得一千多年前，每当这时候，村庄里的人就会往槐树梢挂满红绸，希望远在天涯海角的亲人，能够顺着槐香和红绸回来。”
“当然，这习俗只是遥寄思念，实际上并没有用。毕竟只有居住在这的人，才能看到红绸，闻到槐香。不过现在，要麻烦你们将红绸挂上去了。”
“不麻烦。”徐烬将一捧红绸递给卫樊，又抱起一摞。
他面上丝毫没有对小山丘般高的红绸的畏惧和逃避。
搁之前，这些杂活诡物能躲就躲，苏溟也不爱干。
所以的红绸都是他独自跑遍山头挂上的。今年还多了个帮手，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多亏了有你。”槐爷爷慈祥地摸了摸少年的黑发，“不过，距离秋月夜还有三天，不用紧张。”
卫樊看着少年微微凌乱的发旋，感觉手有点痒。
“嗯。”徐烬示意卫樊跟上，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对方有动静。
“卫木，从这边开始。”
卫樊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过神来。
槐树普遍很高，枝繁叶茂，普通人挂起来不太容易。
但徐烬从‘没有树十分之一高’到现在‘到了树二分之一高’，已经积累起丰富的经验。
只见他连看都没看，踩着树身上免的突起，轻松跃上树梢，挂完红绸后，又踩着突起下来。动作轻盈，衣袂翻飞。
最重要的是，前后只用了一分钟。
卫樊经过特殊训练，即使不激发血脉，上个树也很简单。
只是开始没有徐烬那么快，但等几次过后，他熟练掌握了挂红绸的要领，实现了‘弯道超车’。
没办法，有凤凰血脉加持，卫樊在上树这一方面天赋异禀，可以轻松碾压人类。
到了最后，徐烬就站在原地，在树下给他递红绸。
大半个中午就搞定所有的红绸。
“等会儿，你能不能陪我去拜访一户人家？”
徐烬坐在小溪旁，任由清澈的水流穿过手指，微凉潮湿漫到心中。
他侧过脸，过长的黑发自然垂在颊边，对身边的人说。
此刻，少年锋利沉黑的眉眼布满汗珠。他双手捧起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下意识接道，“可以。”
徐烬正好看到溪水从少年洁白的面庞滑落，直直没入衣领。
对方动作急，部分溪水没落到脸上，打湿了黑发和卫衣。
也许是刚刚剧烈运动过，透过溪水与汗水，锋利如刀的眉眼竟有几分苍白干净的脆弱。
因这，他平静无波的心湖掀起一丝涟漪，如一粒石子投入深谭。粗粝清凉的感觉迅速划过。
顶上传来一道声音，“我休息好了，往哪个方向走？”
徐烬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到前面带路，“这里。”
*
小山村最西边的竹屋，
屋内光线昏暗，煌煌烛火映出一张青白面庞。
抛却没有人气外，这张脸真的可以称得上芙蓉面。
眉若柳叶，似蹙非蹙。眼似秋水，顾盼生辉，双唇涂着上好的胭脂，嫣红如血，恰到好处地将柔美与妩媚糅合在一起。
再加上一袭红得夺目的嫁衣，美得惊心动魄。
她借着烛火，一针一线地缝着手里的绣帕，神情温柔恬静。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碎一室寂然。
女子没有停针，头也不抬，道，“请进。”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少年找了两个板凳，示意伙伴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脂月姐姐，近来可好？”
“老样子，这位，是你的朋友？”
名唤脂月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活计。她目光打量着那个进门的陌生少年，微微笑了笑，“还不错。”
诡物往往能感觉到一些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这位陌生少年身上带着炽热的火焰，眼神又清正干净，想来小烬交往起来不会吃亏。
脂月生得容貌绝美，此时一笑，有一种祸国妖姬的绝代风华。
徐烬早就习惯，神色如常。但那位陌生少年反应就有些大了。他身体僵直，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局促极了。
别误会，卫樊已有了心上人，而凤凰又是忠贞的性子，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再好看的美人，在他眼里都没有自家同桌好看，顶多单纯欣赏一下美。
至于为何反应那么大，自然是另有原因。
他看到脂月时，一行行信息浮现在脑海里。
【诡新娘，A级副本路引（特殊性诡物），是新婚夜被杀的少女怨气所聚，容貌倾城绝色，但杀人不眨眼。
触发必死条件不明，相传，她很讨厌男人。只可收容，不能击杀！】
又一个A级副本路引。
不仅如此，小山村里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小同桌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身上有小秘密也就很正常了。
现在对方愿意带他来这里，是不是证明，他已经获得了小同桌初步的信任？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燃起一簇小火苗。
不过片刻后，卫樊想到残酷现实，小火苗嗤的一下熄灭了。
为了小同桌，他非但不能像求偶期的鸟类一样凑上去展示亮丽的羽毛和雄健的身姿。
还要尽量保持着朋友之间的距离，压抑心口满溢的喜欢。
卫樊：我emo了！
脂月不喜男子。
因此，两人待了没多久，就告辞离开。
徐烬并没有注意到卫樊情绪的突然低落。
他沉浸在对于某些问题的思考中，对外界的感知下降。
中午仍是他做饭，卫樊陪聊。下午，仍旧不得闲。
村庄里有空屋，但温热的人类血肉对诡物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徐烬不放心卫樊一个人住，就打算做个竹床放在他的房间里。
于是，两人搬着工具，沿着鹅卵石小路去了槐树外围的竹林。
那里还有一处断崖。瀑布在上面飞泻而下，溅起水花。
制作竹床，卫樊插不上手。他只能搬个木凳，在一旁看着。
只见少年熟练地砍伐了几颗青翠欲滴的竹子，然后切割成长度适宜的竹竿，再进行穿孔……
不过，卫樊的注意力很快挪到了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心里不着调地想。
小同桌的手真好看，刀工也漂亮，他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
他克制住不去打扰徐烬的工作，看着人走神半天。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
这种毫无意义的消磨时间，卫·前执法官·樊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的时间总被各种事务填得满满当当，唯一的休息，只有睡眠。
暮色苍茫，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染红天际。洁白的槐花间跳跃着细微的光芒，仿佛浮光跃金的湖水。
晚风一吹，整个天地都浸在浓郁的花香中，淡淡的岁月静好缓缓流淌过一旁的瀑布。
徐烬制作竹床时，薄薄的汗水打湿黑发和眼镜。
蒸腾的热气在镜片上氤氲出一片雾气，视线顿时模糊不清。
他视力正常，不戴眼镜没有影响，就摘下眼镜，放到一侧。
此时，少年不仅没戴眼镜，过长的黑发还被撩到耳后，露出精致的眉眼来。
漂亮的丹凤眼中的冷怠被晚风消释，愈发显得瞳仁黑白分明，清冷典雅。漆黑的眼珠含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如寒夜雪色。
徐烬刚要继续手中的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是卫樊起来太急，带翻了凳子。
卫樊习惯了小同桌戴眼镜时代模样，只觉得哪哪都可爱。
现在第一次见到对方不戴眼镜，瞬间被狙得脸红心跳，语无伦次，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徐烬拿着工具的手僵在原地。刚刚气氛轻松惬意，他未免放松警惕，想都没想就摘了眼镜。
被直白的夸奖，是意料之外的。
徐烬佯装镇定地放下手中工具，认真打量快要完工的竹床。
他尽可能忽视对方炽热的目光，没有说话。
“我…我的意思是帅！”卫樊生怕小同桌生气，忙找补了一句。
毕竟，有些男生对“好看”“漂亮”等形容词接受无能。
“差不多。”徐烬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竹床上。
他盯着竹床，试图在鸡蛋里挑骨头，却失败了。
“为什么要戴眼镜？感觉你不戴眼镜，似乎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卫樊压不住激动的心情，没话找话地道。
“因为，不想被人注视。”徐烬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可以轻松成为人群焦点的那种，每次出门逛超市都会引来很多打量，还有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尽管对方并没有恶意，但还是让他感到很困扰。
正好当时买了手机，徐烬在网上查阅半天，买了副黑框眼镜，还把头发留长，遮住大半张脸。
效果立竿见影。打量他的人直线下降，接近于无。
当然，戴眼镜也有很多不便。
但比起被陌生人盯着看来说，是可以克服的。
卫樊听了这个回答，不知道说什么好。
空气陷进沉默的泥沼，一时间，只听得见巨大水声的轰鸣。
徐烬将竹床缺失的最后一点竣工，放下工具，摆出谈判的认真架势，道，
“你想当我小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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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假期访山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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