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彧眨了眨眼睛。
黑暗浓稠如墨，窗外也没有一丝光亮透入，永恒的黄昏……仿佛被什么彻底隔绝了。
在这绝对的寂静，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弟弟”玩闹声或“妈妈”洗碗声都消失了。
（我去！怎么突然停电了？）
（谁知道……看无神怎么办吧。）
（嗯？大佬怎么不动了？好像在发呆？）
（赌5个金币，又是家人搞的鬼。）
（回楼上赌王，上次赌人家无神活不过第一个晚上还记得不？）
（……上次是失误，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天天输！/无理取闹中）
（是我眼花吗？感觉无神有点……小紧张？）
（无神不会是怕黑了吧∽/捂嘴偷笑）
谢彧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因为怕黑……
而是，他有夜盲症！
在突然降临的、极其彻底的黑暗中，他的视觉几乎完全失效，只能勉强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阴影，几乎与失明无异！
谢彧站在原地，没有贸然移动。
失去视觉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给自己带来致命危险！
他努力调整呼吸，侧耳倾听。
“哒、哒。”
“哒、哒。”
“哒、哒。”
谢彧立马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走向声源。
““爸爸……？您睡了吗？我……我有点害怕……停电了，太黑了……”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然后，门内传来“爸爸”低沉的声音：“进来吧小无。”
谢彧勾了勾唇，拧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主卧室里同样漆黑一片，但隐约能感觉到爸爸正坐在床上。
“对不起，爸爸，打扰您休息了。”谢彧的声音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和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我……我有点夜盲，停电了什么都看不见……外面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心里有点害怕，想跟您一起睡嘛。”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为夜盲而在突发黑暗中失去安全感、向父亲寻求保护的儿子。
“爸爸”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床铺：“过来睡吧。”
谢彧心中一定，立刻摸索着上床，动作因为夜盲看不见而显得有些笨拙踉跄。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那个高大的黑影方向挪去，嘴里还小声说着：“谢谢爸……晚安。”
爸爸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在谢彧身边躺了下来。
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谢彧闭上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但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和触觉在这时被放大到了极致。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臂，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僵硬地，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腰上，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谢彧：“？！”
不是兄弟鬼压床啊？！
不对。
他没有感觉到那种窒息感的压迫，好像只是一种……拥抱？
一个父亲在黑暗中对似乎受到惊吓的儿子的、略显笨拙生硬的安抚性拥抱？
“爸爸”的身体很冷，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冻的谢彧缩了缩脖子，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恶意或攻击性动作。
他只是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彧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下巴抵着自己的头顶，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身体从最初的僵硬，慢慢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甚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这个冰冷的怀抱里待得更“舒适”一点，仿佛真的在从中汲取到了来自父亲的庇护。
“爸……”他极小声音地、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像是梦呓，“……谢谢您。”
然后，他闭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安心睡去。
（……）
（我看到了什么？爸爸的实物形态就这么出现了？）
（我就说是家人搞的鬼吧！/骄傲）
（所以大佬在爸爸怀里……睡了？）
（这算什么剧情发展？鬼压床式父爱？）
（但规则六好像又应验了？爸爸确实提供了庇护。）
（这温馨也太扭曲了吧！！！）
（好了好了，大家晚安，我也睡了！第一夜的广播声可吓死我了……）
（晚安！）
（晚安！）
（晚安！）
（不过话说回来，张大爷今晚好像没动静了，是因为家人吗？）
（有家真好啊！我想我爸我妈了/哭脸）
（我也想/哭脸）
黑暗中，谢彧维持着均匀的呼吸，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中，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爸爸的拥抱冰冷而诡异，但确实没有恶意。
又是一夜无梦。
他一晚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后者似乎真的只是那样抱着他，再无任何动作。
清晨，爸爸僵硬地松开了拥抱着谢彧的手臂，沉默地起身，仿佛昨晚的共眠从未发生。
“谢谢爸，我睡得很好。”谢彧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休息良好后的轻松笑容，仿佛真的在父亲庇护下安睡了一夜。
爸爸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便走出了卧室。
餐厅里，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是清粥小菜，没有再见荤腥。
她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笑容温婉，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与麻木，弟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看到谢彧出来，眼睛亮了一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脆弱的温馨环境。
他端起牛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对面正小口吃着煎蛋的妈妈身上。
“妈妈，”谢彧拿起筷子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前天我还听到张大爷家广播声呢，不过昨晚怎么不发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个人住怪不容易的。”
他在试探，试探家人对邻居503的态度，试探“张大爷”这个NPC在家这个规则体系内的具体定位。
“妈妈”切煎蛋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是完美无缺的慈爱笑容：“小无真是个好孩子，还懂得关心邻居。张大爷他……嗯，一直那样，你不用管他。不过，”她话锋微微一转，声音压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那老头脾气有点怪，你最好少跟他接触，不然爸爸会不高兴的。”
旁边的爸爸适时地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扫了谢彧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种无声的警告已经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弟弟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用夸张的语气管告状：“对！张爷爷是坏蛋！上次还想抢我的糖！”
谢彧心中了然，怪不得妈妈昨天“敲门”那么恨，果然家人对张大爷的态度都是负面且排斥的。
他立刻从善如流，露出乖巧听话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妈妈，我会注意的，不会让爸爸担心。”谢彧巧妙地把“爸爸不高兴”转换成了“不让爸爸担心”，再次贴合了“有爱之家”需要维护和谐的主题。
爸爸的目光终于缓和下去，重新低头吃着饭。
（又来了，语言的艺术！）
（无神每句话都在规则边缘疯狂试探但又没越界！）
（就喜欢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家人的态度很明显了，张大爷是敌人范畴的。）
（无神不会又要去拜访张大爷了吧？）
（会的，兄弟，包会的。）
早餐在一种名叫微妙的和谐中结束。
谢彧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孝顺儿子。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窗外晴朗的天气，对母亲道：“妈，我出去散散步，熟悉一下小区环境。”
妈妈擦拭着灶台，头也没回，声音依旧温柔：“好呀，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别去……嗯，别走太远。”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谢彧笑了笑，转身出门。
他首先需要确认这个单元楼的结构，昨晚的“后门”戏法利用了规则对“空间”认定的模糊性，但这种漏洞可一不可再。
谢彧走向电梯。
[2.电梯运行时间为早上6：00至傍晚22：00。]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8：20，电梯正常运行，谢彧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内部干净但略显陈旧。
谢彧走进电梯，目光扫过楼层按钮面板，-1,1, 2, 3, 5, 6，果然，没有4楼的按钮，还是和第一天一样，3楼之上直接就是5楼。
他按下了1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下行，到达1楼，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一楼走廊，天色不再是永恒的黄昏，从玻璃单元门里甚至能看到外面的小区绿化，看起来一切正常。
谢彧挑了挑眉，这才对嘛，收拾一下就是不一样。
谢彧没有立刻出去，他的目光被角落的垃圾分类指示牌和几个大型垃圾桶吸引了。
[5.垃圾请分类投放，若看到蠕动的大型黑塑料袋不要好奇、不要触碰，请立即离开，那只是你的幻觉。]
他摸了摸下巴，如果楼内有垃圾桶的话，为什么还要去外面扔垃圾呢？
满了还是……幻觉？
他走近几步，观察了一下垃圾桶，目前看来没有异常。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单元门外的花坛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大爷。
他正佝偻着背晒太阳，手里似乎盘着什么东西。
谢彧眼神微动。家人明确表示不喜张大爷，规则一也提示要远离自称404的人（虽然张大爷是503），但规则四又暗示503的异常是“正常”的。
这个NPC很关键。
是避开，还是主动接触？
获取信息必然伴随风险，谢彧只思考了半秒，就做出了决定。
他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无害的邻居笑容，主动推开单元门，走了出去。
“张大爷，早上好。晒太阳呢？”他语气十分自然，仿佛昨晚那个在人家屋里搞出骚动然后“穿墙”跑路的人不是他。
张大爷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干枯的手里盘着的，竟然是两个光滑的、颜色深暗的文玩核桃，只是那核桃的纹路看起来……格外像缩小的颅骨。
“嗯。”张大爷沙哑地应了一声，目光在谢彧身上扫了一圈，“504的小子……你家里人，让你出来？”
“是啊，吃完饭出来消消食。”谢彧笑得毫无阴霾，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深意，他甚至在张大爷旁边的花坛边缘自然地坐了下来，保持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
“张大爷，您盘这核桃有些年头了吧？油光锃亮的，真好。”他开始没话找话，姿态放松，就像一个真的想和邻居老头搞好关系的年轻人。
张大爷鼻腔里哼了一声，没接话，继续盘他的“核桃”，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起来。
谢彧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看着小区里的花草，仿佛真的很享受这清晨的时光。
过了几分钟，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一种略带好奇和担忧的语气低声问道：
“张大爷，昨晚……后来没事吧？我好像听到我家人后来去敲您门了？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妈妈他们……有时候就是太关心我了，怕我在外面学坏，或者交到不好的朋友。”
他这番话，堪称茶艺大师级表演。
张大爷盘核桃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谢彧，里面的浑浊似乎褪去了一些，透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锐利光泽。
他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不好的……朋友？嘿嘿……小子，你觉得……现在谁才是‘不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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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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