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肆的死来得突然,天界本想密而不发,谁料鬼蜮的人满天界散布消息,一时间人心大乱。
鬼蜮之前竭力避免与天界开战,一来是新旧鬼王交替,内里不稳。二来是叛乱刚刚平息,军队伤了元气。
而如今第一个理由已经没必要顾及,因为天界适逢主君暴毙,和鬼蜮也是半斤八两,至于第二个理由,联姻换来了大半年时间,鬼蜮军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整合了一遍,恢复昔日八成战力。
两个避战的理由皆已不复存在,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梦将军主力部队势不可挡,一举攻破南天门,另派出的小股部队趁乱潜入天庭,前去接应阿梦。
阿梦因为有元肆亲传的神道功法,能够在天庭很好地掩饰自己,因此躲过临深的重重搜捕,顺利与梦将军的人接头。
“陛下,梦将军命我等速速护送您返回鬼蜮王都!”鬼蜮护卫们一路拼杀,脸上身上都带了伤,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君主,总算是松了口气。
阿梦明白,如今的自己身为鬼王,不在前线逗留才是对前线兵将最大的贡献。
于是她当机立断,将这些护卫纳入自己的神息结界中,掩藏了他们身上属于鬼灵的气息。
“走!”
也幸亏她没有耽搁哪怕一秒,因为就在他们冲出天界边界那一刻,临深带着追兵赶来。
“拦住她!不能让她逃了!”
然而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脱离了天界疆域的法则控制,鬼灵们的行动不再被束缚。
阿梦几乎是笑着向太子临深挥了挥手:“太子殿下,就此别过,不必相送。”
然后就与一众护卫,在临深眼睁睁的注视下消失了身形。
饶是临深的身形已经足够快,伸手向阿梦抓来,指尖也只是残存一点拂过她袖摆的布料触感,抓了个空。
太子临深望着阿梦消失的地方,气到面容扭曲。这一刻,他心中升起某种难以理解的,巨大的失落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两军交战之际,因为失去了一张底牌而懊恼,还是单单因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而感到不甘。
他再一次从这并不熟稔的少女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
临深的阴谋梦将军早已洞悉,所以这场针对天界的突袭鬼蜮准备充足,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临深的能力。
这位弑父篡位的新一代天尊展现出了他超乎寻常的领袖天赋,即便在这样不利于自己的境地,也能迅速平息动乱,坐稳王座,以最快的速度将天界整合一体,知人善用,调兵遣将,将被动的节奏逐渐稳了下来。
于是阿梦坐镇鬼蜮,从一开始的捷报连连,到后面得到前方战况的频率越来越低,到最后往往一两个月都听不到任何进展。
这场两界之战,竟然一打就是几年。
“陛下,下月初就是您的生辰了,这次您想怎么办呀?”
鬼蜮王宫的书房内,当年都是阎烈在这里批阅奏折,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却变成了阿梦。
她是个勤勉的帝王,几乎每日伏案到深夜,而陪在她身边的也唯有银叶。
从前年她满十七岁开始,朝堂中便开始有人提议为她擢选面首,而她始终没有松口。
“十九岁的生辰也不是什么整数的生辰,随便摆个宴就够了,前方军费吃紧,还是一切从简。”阿梦批完了桌案上最后一本奏折,总算长舒一口气,不过很快又蹙起了眉。
今日又没有前方军报。
银叶见陛下正在轻轻活动肩颈,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赶紧过来给她揉肩捏背,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可自从您登基之后,都没好好庆生过,年年都是一切从简,奴婢觉得您这未免太委屈了些。”
银叶是眼看着陛下从一个小面团子出落成如今的样子,几年的帝王生活,已经将昔日少女打磨成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她已不再是初初绽放的花苞,脸上稚嫩褪去,眉眼日渐锋锐,已然是一朵开得旺盛繁茂的花朵。
若是珠妙和阎烈还在,看到如今的阿梦,恐怕也会觉得要认不出来。
说句大不敬的话,银叶私心里是拿陛下当自家小辈的。想当初先鬼王鬼后在的时候,陛下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年年生辰都是万鬼同庆,热闹得不得了!
如今两位都去了,这世界上唯一还会惦记陛下过得好不好的,也只有梦将军。可是梦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前线未归,眼看着就真没人再拿陛下当孩子呵护,这偌大的鬼蜮压在她尚且稚嫩的肩膀上,着实让人心疼。
阿梦倒不觉得委屈,相比于这些虚的东西,她更在乎的是前线战事。
距离上一次军报,这又是三个月没动静了,她日日盼夜夜盼,想知道师父的消息。
夜里睡得依然不实,她不知为何,心中隐约不安,直到第二天开朝会时,眼皮都开始跳起来。
“报!!前方加急战报!!”
朝会过半,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鬼兵,样子狼狈至极。
“启禀陛下,梦将军与神尊府罗率领的天界主力部队,对峙半月后,不战而降!我军损失惨重,已连失十三城!”
“什么?!怎么可能?!”
“梦将军?不战而降?!是我听错了嘛?”
“肯定是搞错了吧!不可能的!”
朝会轰然炸裂,朝臣们都好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阿梦坐在王座上,表情也有片刻的空白。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谎报军情,本尊诛你满门!”阿梦听见自己用冰冷森然的声音说道。
可是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她在发抖。
那鬼兵跪在地上,眼中悲愤,泪流满面,口中的话却一字未变:“启禀陛下,梦将军与神尊府罗率领的天界主力部队,对峙半月后,不战而降!我军损失惨重,已连失十三城!”
与震惊的满朝君臣相比,他心中的不解和愤怒更甚,包括他在内的万千鬼蜮兵将都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心中的偶像,鬼蜮的战神,怎么可能做出降敌这种事?
哪怕到了最无助绝望的境地,像是梦将军那样的人,也该战死在沙场,直到最后一口气才对啊!
更何况,他们原本一直是占据优势的,根本没有败相!
怎么可能降敌?!
而就在这令人错愕的消息,打得鬼蜮措手不及时,前方的鬼蜮士兵在副主将丙危将军的带领下退守后方城池。
天兵再度逼近。带头的正是府罗。
“鬼蜮的兵将们,好好看看,看看这是谁呀?”
府罗得意地大笑着,挥了挥手,自他身后吊起来一人。
黑色甲胄,银色面具。
守城的鬼兵们站在城门楼顶向着对面望过去,无不失声惊呼。
梦将军!
竟然是他们的主帅,梦将军!
只不过昔日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鬼蜮将军,如今却如丧家之犬,被削去了爪牙,遍体鳞伤地挂在半空,像一面破损的,满是屈辱的军旗。
“看看,这就是你们鬼蜮的主帅,想要投降我天界,以求修得神元,飞升成神!可我天界素来看重品性,又怎可能接受这样贪生怕死的背主之流?”
府罗向着城门内高声喊话,一句一句羞辱,都在动摇鬼兵的军心。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随手召唤出一条长鞭,当着鬼界三军的面,开始狠狠往梦将军身上抽。
丙危站在城楼上,看得快要哭出来,几乎是红着眼嘶吼:“梦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他们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战局,竟会一步一步沦为这种局面!
他们明明应该是胜的呀!
府罗抽了半日,却没听见那人吭声,颇为不满地嘶了一下,恶狠狠道:“喂,你倒是叫啊,叫得我高兴了,我才会告诉你呢。像这样死狗一样,好没意思。”
银面下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男人漆黑的瞳孔犹如无底的深渊,毫无感情地盯着府罗,哑声道:“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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