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泽刚进天空海岸，一眼就发现了吧台边的老熟人。
他移步到姜晚辰边上，调酒师欲言又止地朝他递了个眼色，裴熠泽心下了然，挥了挥手。
他一眼扫过边上空了的酒瓶，脱下身上碍事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另一侧的椅背上。
“一杯月亮与六便士，谢谢。”
他朝调酒师示意后，缓缓在姜晚辰边上落座。
姜晚辰未抬头，自顾自地继续灌酒。
“慢点喝。”
裴熠泽象征性拦了一下，却被后者灵活避开，他只好佯装无事发生，转了个方向接过调酒师新调好的鸡尾酒。
姜晚辰：“你怎么来了？”
“拜托，这酒吧都是我开的，里面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姜晚辰轻嗤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禁调侃：“裴老板还真是有闲工夫，莫非是被女朋友扫地出门了？”
被猜中心事的裴熠泽神情一滞，不答反问：“你不是嫌吵，不喜欢这种场合了吗？怎么还选在深夜大驾光临？”
姜晚辰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
“让我猜猜。”裴熠泽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会是和黎漾吵架了吧？”
姜晚辰沉默了几秒，把空了的广口杯往前推了推，“她不喜欢我喝酒。”
闻言，裴熠泽心情不错地晃了晃酒杯，近距离闻了闻威士忌与气泡水混杂的香味，“所以你就躲来我这潇洒了？”
姜晚辰未置一词，算是默认了。
裴熠泽又凑近了些，“明知黎漾不喜欢你喝酒，你还喝这么多，就不怕你一身酒气回去，她更加不乐意？”
姜晚辰面露不虞，举起杯和他碰了下，“既然来了，就别光说废话，陪我痛痛快快喝一场。”
自昨天与黎漾不欢而散后，姜晚辰只想找个地方宣泄。
若是放在以前，他很大概率会窝在家里任由酒精麻痹自己，再配上爵士乐。
但现在，家里已经行不通了。
饶是姜晚辰再喜欢黎漾，也不愿在她面前展现自己消极颓废的一面。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熠泽主动用杯子碰了下姜晚辰，随即就将鸡尾酒送入口中。
他正愁没人陪他打发时间，自是乐意奉陪。
吧台上的空杯一个接一个，又很快被调酒师收下去，递上新的，耳侧激昂的乐声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裴熠泽和姜晚辰各揣心事地聊着，从赛车聊到投资市场，从珍藏的红酒扯到酒吧装饰，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令他们当下最苦恼的事，将所有愁绪化到酒中。
裴熠泽的目光落在舞台贝斯手身上，脑袋跟着摇滚乐的节奏一晃一晃，不经意开口：“姜晚辰，有些东西发泄出来后，就向前看吧！”
姜晚辰仰起头，眸中闪过几分意外，“连你也这么说？”
“好歹我差一点就成了你的姐夫，总不能眼瞧着你这么消沉下去。”
姜晚辰转了转杯子，什么话都没说。
裴熠泽点到为止，他向来不会过多干涉他人的决定，能不能听进去，全看对方自我调节。
酒吧声音太过嘈杂，无人发现的角落，姜晚辰的手机屏幕震动了好几次，经历一阵又一阵的号码显示，最终又暗了下去。
又是十几杯下肚，裴熠泽还算清醒，他抬手推了推旁边已经不省人事的姜晚辰，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他捞过姜晚辰的手机，上面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部归属同一个人。
裴熠泽轻笑了笑，刚想放回去时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他唇角扬了扬，立即用自己手机拨通了傅筠的号码。
约莫一小时后，黎漾和傅筠匆匆赶到酒吧，一番环视，两人注意到了离调酒师最近的吧台处的人。
裴熠泽正饶有兴致地欣赏舞池中央无所顾忌的男男女女，见傅筠来了，他慵懒地直起身，“你们来了。”
“他怎么样？”
黎漾眼底止不住的担心。
“显而易见，彻底醉了。”裴熠泽摊开手示意。
黎漾轻轻拍了拍姜晚辰的肩，这人完全是醉晕过去了。
傅筠睨了一眼趴着的姜晚辰，语气不太好地质问：“他喝这么多，你都不拦着点吗？”
“这你就错了。”裴熠泽悠悠凑到傅筠身侧，解释道：“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需要酒精来释放痛苦。”
说着裴熠泽便试图将手搭在傅筠肩上，却被后者及时预判到，往旁边移了一大步。
“歪理。”
傅筠完全不想搭理他。
他略带遗憾地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臂，“还在生我气呢？”
“裴熠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废话！”
傅筠对他这不以为然的态度很是恼火，每次他们之间有矛盾，裴熠泽总是喜欢嬉皮笑脸地轻轻揭开，但问题从未解决。
顾及黎漾还在，她只能压低声音，“闭嘴，我晚点再跟你算账。”
裴熠泽面上笑容更甚，“行啊！”
“漾漾，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好。”
“带上我吧！”裴熠泽识趣地拿上西装外套，作势就要跟她们一起。
傅筠心头的怒气还未消，不耐反问：“一个醉鬼已经够头疼了，再带上你，我们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当然不是。”裴熠泽摇了摇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正因为姜晚辰已经是个醉鬼了，你们两个拖他太费劲了，这种苦力活还是交给我吧！”
“姜晚辰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议论他吗？”
裴熠泽：“这是客观事实。”
傅筠被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无语到了，目光和黎漾对上两秒，只好打消了赶走裴熠泽的念头。
裴熠泽尽职尽责架起姜晚辰，一路走出酒吧将他安置到后排。
傅筠负责开车，裴熠泽无视傅筠的眼神杀坐上副驾驶位，把后排的座位留给黎漾和姜晚辰。
车厢内很安静，傅筠和裴熠泽还在冷战阶段，自然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黎漾的思绪飘到几天前，一时也不确定是否太过急躁。
透过后视镜，裴熠泽的声音骤然响起，“黎漾，有时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确实可以给出最客观最理性的建议，只是……对于当事人来说，主观感受远比那些冷冰冰的建议重要多了。”
黎漾微怔，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裴熠泽的。
几秒的停顿，裴熠泽便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前方路段，好似从未说过什么，一旁的傅筠眼里倒是多了几分意外之色。
黎漾侧首，视线停留在身侧的姜晚辰脸上。
各怀心事的几人一路无言，直到裴熠泽顺利把姜晚辰安置在房间。
黎漾刚想道谢，就被裴熠泽抢先了一步，“不用客气。天很晚了，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就不叨扰了。”
“诶你……”傅筠瞪大了眼睛，盯着攥在自己手腕的大手。
裴熠泽朝她眨了下眼，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边牵着她一边说：“傅小姐，咱们就别当电灯泡了。”
“漾漾，我们改天再约。”
待关门声响起，房内再度沉静下来。
黎漾走进卧室，目光落在床上的醉鬼身上，愠怒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岂料下一秒，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黎漾一激灵，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姜晚辰抢先一步攥紧了。
空气被一股尴尬的气息席卷，黎漾有些心虚。
姜晚辰盯着黎漾的眼神，有困惑不解，亦有迷茫。
“你酒醒了了吗？”黎漾被他这不加掩饰的眼神弄得心乱了，她别过脑袋又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姜晚辰迟疑了几秒，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黎漾叹了一口气，呢喃道：“就知道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她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反应迟钝的姜晚辰感受到掌心的挣扎后，下意识握得更紧了，甚至用了些力，本能地不让她挣脱。
黎漾身体本来就前倾，被他突如其来地一拽，直接失去惯性直接栽进了他的怀里。
姜晚辰偏了偏头，他的鼻尖顺势蹭过黎漾耳侧，激起一阵颤栗。
黎漾的大脑完全停止运转了，本应立即推开他的手也失了力。
“黎漾。”
染上醉意的嗓音缓缓念出她的名字。
黎漾捏紧他的衣领，轻嗯了一声。
沉默在暧昧的气息中蔓延，黎漾一时不敢望向他的眼睛。
两个人贴的很近，黎漾屏住呼吸，只能听见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在耳边一遍遍荡漾。
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她的唇瓣被对方所覆盖，姜晚辰生涩地摩擦着她的嘴角，轻轻滑过，又不舍得退离。
时间恍若在这一刻静止，黎漾眼前似有烟花炸开，与那部悬疑推理爱情片中的烟花逐渐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姜晚辰眼皮慢慢阖上，昏睡在黎漾脖颈边。
……
清晨，姜晚辰是在一阵头痛中醒来的，他按压着太阳穴慢慢坐起身。
黎漾手忙脚乱地将面放进锅里，然后再盖上锅盖开始煮。
姜晚辰一出来看到的就是黎漾皱着眉身体后仰，往锅里打蛋的情景。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默默走到她边上，“还是我来吧！”
黎漾悻悻收回手，往旁边挪了两步，将位置让给了姜晚辰。
“昨晚，裴熠泽送我回来的吗？”
黎漾愣了一下，“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姜晚辰停顿了片刻，试图从断片后的记忆中搜取出有用的信息，他不确定地开口：“我就记得在天空海岸喝酒，然后裴熠泽来了，后面的事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黎漾听完，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既庆幸姜晚辰不记得，又失望他不记得。
姜晚辰察觉到黎漾心不在焉，又道：“怎么了？是我做了什么？还是我酒后失态了？”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黎漾面上不显，接过姜晚辰手里的碗，转身去了桌边。
她确实没法和姜晚辰开口说清那个酒精作用下的吻，更不要提用这个吻作为他们关系转变的契机了。
姜晚辰醉了，可她没有。
从始至终，黎漾都十分清醒，清醒着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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