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第一天，气温正常，储备充足，一切顺利。
王晨大制作人从房车上下来看望他们，露营地里逛了一圈儿，见人人神清气爽，不由眉毛一挑。
“呵呵，各位精神满满，看来都度过了很不错的一天。不过话说在前头，接下来可就要上点压力了，毕竟咱们这是冒险节目，不会一直春游的。”
旁的明星有说有笑附和起来，并不害怕。都进这节目了，多少都做了心理准备，不会瞎矫情。方夜蕴闷声不响，不愿多聊，心里的弦却悄悄绷紧了。
他和别人不同，查过SA电视台的底细，知道他们做起综艺来能有多胆大妄为。连搞个普通的户外舞台都能搞出安全事故，何况是这种为了节目效果故意踢嘉宾下火坑的野外求生？这里的每个人都处在危险之中。
不能让哥哥的悲剧重演。方夜蕴下定决心，要看顾好这支队伍。
只是……方夜蕴咬了咬唇，眼神晦暗。
他的目的是为哥哥翻案，令肇事者罪有应得。要是SA电视台风平浪静，他能掀起多少水花？
——还不如索性制造一个大新闻。这个要命的念头在心中时浮时现，诱他心跳失速，掌中浸出冷汗。
“喂，在听吗？我们要去温泉了。”谢以灵凑过来，手欠地拉拉他帽子。
方夜蕴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温泉？不是说去三门谷？”
荒山野岭的还有温泉泡？
“进山前的福利，去泡当地原生态优质温泉。进山之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三门谷里连公路都没，拢共就几户人家。嗳，不谈那个了，来谈谈温泉吧。”
谢以灵吹一声口哨，直望着他笑，笑得眉开眼亮。
方夜蕴心生警惕：“温泉怎么了？”他对民宿的温泉没什么兴趣，想也知道条件好不到哪儿去。
“听说这里的温泉凿得不多，都是小汤池，可是一人一汤，不够分。”谢以灵倾身过来，靠得近了些，吹的气都快扑到他脸颊上，“和我一起？”
方夜蕴镇静地盯着他，消化了一会儿，然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他不可能假装不知这邀请背后的意思。只要往谢以灵脸上浅瞟一眼，看他眼底蕴满了的暧昧波光，便能接收到那放电一般的化学信号。
明星，团队，工作人员。熙熙攘攘的人群离他们不过半步之遥，而就在这个四面透风的角落，谢以灵毫不知耻地向他进攻。
“摄像总不至于一直在温泉池子里跟拍，到时候我们就在水里……”谢以灵的声音越压越低，一改平日的清亮明快，平白压出一丝缠绵。
方夜蕴的心被勾了一下，可他的手抬起来，狠狠敲在谢以灵额头上。
“摄像师已经朝着我们过来了，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三门谷外有一家新修的度假村，正是他们第二天的目的地。虽然地处偏远，好在修得不错，酒店民宿温泉汤池都搞得有模有样，远胜想象。度假村第一次接待这么浩荡的队伍，诚惶诚恐，派出所有人手倾力接待。
方夜蕴跟着接待员在房里安顿下来，不时透过折门望一眼外头的汤池。
白石的矮阶，铺了一层黄竹，池上飘着水濛濛的白雾。还没有人进去，天然温泉的水算不上热腾，但也自然有一种温温的氤氲。
他想起谢以灵说过的话，忽然又觉得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太干涩了，呼吸短促缺氧。四年队友，练舞场下更衣室里，不是没见过对方的身体，但都只是揉乱的毛巾和撩起的衣衫下无意露出的一截，匆匆看完就忘，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接触……
抓在储物小包系带上的手突然紧了紧，白皙手背上凸起用力的痕。
方夜蕴狼狈地低下头。
这一趟“旅游”真是诸事不顺。来前顶多是心虚，来之后直接晋级成心里有鬼了。
夜里，度假村把所有温泉都给他们开上了，汤料香氛统统端上来。
谢以灵优雅地靠着池背，在温泉中散开毛巾。他的助理团队行事干练，早把胆大包天的摄像师赶走了，留他一个人泡在池子里。谢以灵胡乱游了一会儿，浅水不得劲，又恹恹贴回池边，把手机翻起来看。
今晚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给方夜蕴发了一堆信息了。
【真的要让我一个人泡温泉吗？】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来，我却只能一个人在这里，不爽】
【想和你一起在温泉的雾气中看天上的月亮】
迟迟得不到回应，谢以灵思考了一下接下来到底是发土味情话还是撒泼打滚，最终选择碰瓷。
【我的腿好像在池壁上碰伤了，好痛(ｉДｉ)】
【这里有一名不幸受伤的影视圈天才急需帮助！】
片刻后，折门一声轻响，室内干燥的空气如一阵清风吹来，驱开了池上雾。推开的门里，一个裹着浴巾的少年静静站在那里，面容秀美得像是印在门上的一幅画。浴巾下露出纤细的小腿，弧线优美，如琢如磨，在灯光下流淌着玉色。
谢以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方夜蕴从容地走过来，弯下腰弓身入水。水珠溅上脖颈，在锁骨窝处汇成一涡，光闪闪摄人心魄。方夜蕴的发梢也淋湿了，乖巧巧贴在脸颊侧，像一只皮光水滑的猫咪。
尽管是他自己招来的，可人真的过来了，谢以灵反倒僵住了。贼心贼胆，一并跟着三魂七魄飞到九霄云外。
“你来了啊。”谢以灵呆呆地说，放空的眼珠子不知道该看哪里，忽然没头没脑地认罪，“其实我没有受伤，是逗逗你……”
方夜蕴坐在水中，解开浴巾，随意晃了晃脑袋，定定看着谢以灵。
“我知道。”他说。
谢以灵的呼吸停了停。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满嘴开火车。不过，我自己想来，所以就来了。”
方夜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或许是温泉的热气终于焐热了他的身子，那双黑幽幽的瞳子里也雾气氤氲，愈发迷蒙。
水波荡漾的池子里，哪怕一点小动作也能溅起水声。谢以灵笨拙地挪动身体，在不间断的水声中靠向方夜蕴。
两个人的影子在绰约摇动的水影中时而重叠，时而离分。
谢以灵劝诱一般低吟道：“到底受没受伤，骗没骗你，还是要亲手检查了才知道。不是吗，阿夜？”
方夜蕴忍住羞耻，轻声呢喃：“不是说只是一起泡温泉吗？”
谢以灵的五指缓缓插入方夜蕴的五指，一寸寸摆弄他的手，小心却又坚定地为自己动作。
“阿夜，我只是按捺不住。”
他醉人的桃花眼被水雾蒸过一遍，掀起弯翘的眼睫望过来。眼里的钩子如有实质，恬不知耻地勾过来。
“再说了，你要是按捺得住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了。”
方夜蕴沉默着，呼吸急促起来，忽然手底一掐。
谢以灵吃痛，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方夜蕴触电般松开手，缩了回去，脸红透了。
“别闹了。”方夜蕴仰头向天，使劲瞪着天上遥远干净的月亮，“这里是旅游的地方，你还真想在这里……这里，弄出事啊。”
谢以灵委屈地说：“我等不及嘛。”
方夜蕴低下头，将下巴埋进抱紧的膝盖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过来，忍住羞耻往谢以灵那边拱了拱。
“再给我一点时间。”方夜蕴闷闷地说，“等到我有资格享受幸福的时候。”
谢以灵伸出一条修长的手臂，用力搂紧了他。
池水都流不进去，寻不到空隙。荷尔蒙流淌了满池，谢以灵偏过头，双唇摸索着在方夜蕴的颈侧烙下一个又一个吻。
双人份的温泉汤固然享受，心里有鬼的人却不敢多待。方夜蕴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规规矩矩在自己房里入睡。可是直到早上，总还觉得手心里还残留着热意滚烫。
日头一升，集结哨一吹，就要正式进山了。方夜蕴打开卫星信号，忽地眉头一蹙。
调查团队又发了点新东西过来。
【SA电视台的最新综艺《牵手冒险吧》存在违规操作。三门谷保护区正在开发中，出入路线只有当地村民的“进村线”一条。但SA电视台为了拍摄风景，自己聘请旅游业人士设计了一条全新路线。该线路存在风险。】
竟然就是他们现在亲身参与的这个节目。
方夜蕴心跳如擂。
危险就在身边……机会也在身边。
进山之后，行路越行越难。电视台和向导七拼八凑拐出来的这一条路线人迹罕至，小道窄弯，容不得多人行走，偌大的队伍渐渐拖得分散了。
方夜蕴坚持走在前头，帮其他嘉宾推开拦路的枝杈树藤，时刻警惕回望。荒郊野外，道长坡陡，泥湿路滑，摔上一跤就是事故。队伍里一堆养尊处优的艺人，谁受得了这个。
余光瞥见不对，方夜蕴闪电出手，拉住身后一位将将摔倒的演员：“小心！”
那演员借他的力站住了，惊魂未定，站在离陷阱似的隐坑不过几厘处。方夜蕴这一下也乱了步调，攲斜着跳到坡上，重心一时稳不下来。
坡边黑影憧憧，绿意深深浅浅，看不清这峡谷里的自然景色。方夜蕴的眼光不自觉往下飘，陷在了里头。他预感到，这档综艺太不对劲，风险太大，恐怕免不了要出事，一旦出事的话……
脚下那块石头忽然松动了。
方夜蕴犹在出神，始料不及。一声惊呼还压在喉头，当场踩空，往坡下摔去。
峡谷深深，高低错落的坡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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