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晚那场盛会，已悄然过去一月有余。
柴云渡最近没什么行程，周五晚上，他带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装，驱车前往海城大剧院观看陈一兮老师特别出演的话剧《残局》。
陈一兮老师于他而言，是演艺道路上至关重要，如师如父的领路人。
当年自己空有一身功夫闯荡横店，却不懂如何在镜头前表演，更别说表达剧本中复杂的感情。
是陈老师凭借自己的人脉给自己介绍机会，又在下戏空余时间，教他演戏。
教他如何解放天性，如何调动情绪，如何控制面部表情，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这份知遇之恩，柴云渡一直铭记于心。
抵达海城大剧院时，华灯初上。
剧院门口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正轮番播放着近期剧院的演出信息。
柴云渡驻足，想看看陈老师话剧的海报。
屏幕画面切换，下一张显示的是今明两天的演出——海城歌舞团大型原创舞剧《长安花》。
领衔主演的位置，赫然写着三个字：竺青婷。
是了，那只春晚舞台上惊艳众人的“朱雀”。
自那日通过微信好友后，他们的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最初那两句客套的互相夸奖，之后再无交集。
两个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且都不算主动的人，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自然开启话题的理由。
然而，虽然不曾交谈，竺青婷的朋友圈，就像是一扇窗户，让他无意中窥见了一丝她舞台之下的生活。
她的朋友圈一个月可见。这一个月里，她发得不算频繁，却足够鲜活。
有新年那天，她穿着柔软的红色珊瑚绒家居服，坐在布置的温馨舒适的家中，手里举着好几个厚厚的红包，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褪去了舞台上的清冷孤傲，是个被家人宠爱着的小姑娘。
有春节第三天，在空旷的练功房里，她穿着简单的黑色练功服，在整面墙的镜子前做着高难度的拉伸，身姿舒展，记录着“假期也不能松懈”的日常。
有春节第七天，舞团复工后，一群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在高级西餐厅里聚餐的合影，她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素面朝天，对着镜头比着俏皮的剪刀手，笑容明亮而富有感染力。
通过这些照片，柴云渡认识了卸去浓厚舞台妆的竺青婷。
她的素颜很干净，皮肤白皙，五官清丽柔和，就像邻家女孩般清新又温暖。
他知道了她私下里会穿柔软的家居服，会对着红包财迷般傻笑，会在假期也坚持练功，也会和朋友们热闹聚餐。一个立体鲜活的竺青婷，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
陈老师的话剧一如既往地精彩，全场掌声不断。
演出结束后，柴云渡去了后台休息室看望老师。
陈老师见到他，脸上立刻绽开欣慰的笑容，拉着他热情地介绍给话剧的导演和几位业内知名的老牌话剧演员，言语间毫不掩饰对这个徒弟的赞赏与骄傲。
柴云渡陪着老师和几位前辈聊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多是谦逊地聆听他们探讨表演艺术与行业见解，自己偶尔才附和几句，态度始终恭敬。
见时间不早，怕影响他们聚餐，他便起身告辞。
独自下到剧院停车场，与来时一位难求的火爆场面不同，此时的停车场空旷而安静，只剩下零星几辆车。
他朝着自己停车的方位走去，脚步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的高挑身影站在一辆白色的保时捷Macan旁，正打着电话。
之所以会特意留意一眼，是因为对方的发型。头发在脑后高高盘成一个饱满而纹丝不乱的发髻，鬓边梳得整齐光滑。
这是典型的舞蹈演员的发型，显然是刚表演完还没拆卸。
女孩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无奈：
“……对，左前胎完全扁了……嗯，要拖到4S店补胎或者换胎……现在这个点也关门了是吧？……要明天早上才能来拖是吗？……那行吧，我明天十点再过来这里等你们拖车。好的，谢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挂断电话，然后转身，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来，打算上到一楼再去外面打车回家。
随着她转身，面容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柴云渡脚步微顿。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她不着脂粉的样子。
竺青婷。
与此同时，竺青婷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起初她并未太在意，心思还在明天要去换胎的麻烦事上。直到距离拉近，她随意抬眸，看清了对方的脸。
柴云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该怎么办？打招呼吗？
直接说“柴老师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会不会太唐突？
他会不会觉得打扰到了他的私人生活？
要不假装不认识，直接低头走过去？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
救命！她是个不会社交的i人啊！
内心正天人交战，脚步也不自觉地越来越慢，几乎是在地上磨蹭，眼看着两人就要擦肩而过。
“竺老师，您好。”
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竺青婷猛地抬起素净的小脸，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你……认识我？”
柴云渡看着她瞪圆的，因为惊讶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嘴角扬起笑容，“对呀，不是有好友吗？看到你朋友圈照片了。然后也看到剧场外的大屏，知道你今天有演出，所以试着确认一下。”他的解释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竺青婷却被这番逻辑严密的“推理”惊到了。
所以他不仅记得有她这个微信好友，还会看她的朋友圈，记住她的长相？
“你是车坏了吗？”柴云渡的目光扫过她身后那辆白色保时捷，“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哦，是，”竺青婷回过神来，连忙解释，“胎扁了，我打了道路救援，说要明天4S店开门后来拖车送过去。所以我准备先打车回家。”她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柴云渡看了眼腕表，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他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开口，“你住哪？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这么晚，你一个女生单独打车不太安全。”
竺青婷愣住了。
送她？
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呀。
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女生，散发善意？
仅仅是因为一起上过春晚，以及那个形同虚设的微信好友吗？
她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但看着对方坦然的目光，加上年少时被他挺身维护而产生的信任，她选择如实相告。
“我住在机场旁边的华府天地。”
柴云渡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这么巧，我就住你隔壁小区蟠龙一号，走吧，我车就在前面。”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指了一下车，示意她跟上。
蟠龙一号与华府天地，确实是毗邻的高端住宅区。
“那……麻烦柴老师了。”竺青婷不再纠结，轻声道谢。
“不麻烦，顺路而已。”
竺青婷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衬得他肩宽腰窄。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口那失控的心跳。
今晚的经历，也像一场梦。
先是爆胎，然后偶遇他，再到此刻，坐上了他的车……
命运的齿轮，似乎从春晚彩排那天，就开始失控转动。
车里气氛尴尬，两人都不是擅长主动打开话题的人。
柴云渡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竺青婷则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双手放在膝盖上，视线飘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内心却在疯狂思考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她鼓起勇气，“柴老师，谢谢你，我明天还有一场演出，如果你明天正好有空的话，邀请你来看哈。”她从goyard包里拿出两张印刷精致的票。“就当是谢谢你送我回家的车费。”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什么请他吃饭这样的客套话。毕竟她是没有勇气和顶流出去吃饭的，万一被狗仔拍。自己的厨艺也仅限于沙拉和煎蛋，也不可能邀请他来家里吃。
“好啊，我还有几个月才要去横店进组拍戏，最近都有空，明天一定到场，不过一张票就够了。”柴云渡欣然接受，并释放了自己近期很空的事实。“我以为你会说要请我吃饭谢谢我呢。”
竺青婷想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途，还有一点点不满，“柴老师你说笑了……还是说，你经常这样帮助异性，然后用这种方式套路一顿饭吃？”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好像有点恶意地揣测。
柴云渡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磁性悦耳。
“没有，”他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正巧是红灯，他停好车目光转向竺青婷，“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竺青婷下意识地追问，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你……为什么对我特别？”问完她就想把自己埋进座椅里，今天是怎么了，尽问些大胆又愚蠢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你一舞惊人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羽毛，恰好搔过心头最敏感的位置。
绿灯亮起，他重新专注驾驶，仿佛刚才那句近乎撩拨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竺青婷却因他这句话，心彻底乱了。
她不敢再看他，只能将滚烫的脸颊转向车窗，假装欣赏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之后的路程，两人偶尔会聊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关于陈老师的话剧，关于近期上演的演出，关于海城的交通，关于两人的小区的物业服务……
车子最终平稳地驶入华府天地小区，在她指定的单元楼下停住。
“今晚谢谢你，柴老师。”竺青婷解开安全带，再次郑重道谢，“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嗯，早点休息。明天见”
竺青婷推开车门，脚步有些匆忙地走向单元门禁。
感受电梯在缓慢上升，竺青婷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墙壁，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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