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老楼的后台走廊铺着深灰色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紧张。沈亦舟蹲在折叠椅旁，膝盖上摊着一块无菌纱布，正小心翼翼地将医用冷敷包裹在里面——这是他从医院急诊室特意拿的高渗透冷敷包，降温缓慢且持久，不会像普通冰袋那样冻伤皮肤。他的指尖在纱布边缘反复摩挲，确认没有粗糙的线头会蹭到林曦薇泛红的脸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稍微抬点头，”沈亦舟抬头时，眼里带着细碎的温柔，他先将手背贴在林曦薇的下颌线试了试温度，才把裹好的冷敷包轻轻敷在她的颧骨处，“敷五分钟就好，能把泛红压下去一些，等会儿涂隔离也更服帖。”
林曦薇乖乖仰着头，目光落在他垂落的发梢上。他的头发还带着雪后的潮气，几缕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前，发尾沾着的小冰晶早已融化，留下点点湿痕。白大褂肩头的雪渍干了，洇出一圈浅灰色的印记，像幅不经意的水墨画——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医院诊室，他为了帮她处理水疱，连护士递来的热粥都没顾上喝，此刻白大褂口袋里还鼓着半块全麦面包，是小陈硬塞给他的应急粮。
“沈医生，”林曦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其实你不用陪我回来的。那个重症患者……我听小陈说，情况很紧急，你本该在医院盯着的。”
沈亦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伸手轻轻拨开她落在眼前的碎发，指腹蹭过她的眉骨，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已经跟主任协调好了，李医生处理过敏症很有经验，刚才他还发消息说患者血压稳住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医用隔离霜，在掌心挤出米粒大小，双手合十快速搓匀，才轻轻拍在她未敷冷敷包的侧脸，“而且，我答应过要看着你站在舞台上，不能食言。再说，我也想亲眼看看，你不被浓妆遮住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林曦薇的脸颊微微发烫，不是因为皮肤泛红，而是因为他的话。她想起刚认识沈亦舟时，自己因为过敏满脸红疹，戴着口罩不敢见人，是他笑着说“皮肤只是暂时不舒服，你的声音才是最珍贵的”；想起上次在社区义诊，她临时被拉去唱歌，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白T恤，没化妆，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亮晶晶的光——那时候她还不懂，原来真实的自己，也能被这样珍视。
“好了，冷敷时间到。”沈亦舟小心地取下纱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珍珠发夹——是刚才路过医院门口的便利店时买的，他记得林曦薇之前说过喜欢这种小巧的饰品。他轻轻把她耳侧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花瓣：“隔离只涂了薄薄一层，避开了眼尾的水疱，用的是医用配方，不会闷皮肤。等会儿上台不用紧张，就像在你那个小练歌房里一样，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林曦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愣住了。镜中的女孩，脸颊还带着淡淡的粉红外露，眼尾的水疱被透明的医用胶布轻轻贴着，只露出一小点淡粉色的痕迹，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没有厚重的粉底，没有夸张的眼妆，可她的眼睛里却重新有了光——那是卸下所有伪装后，对唱歌最纯粹的热爱，是终于敢做自己的坦然。
“沈医生，”林曦薇转过身，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在她掌心平稳跳动，给了她无限的勇气，“等会儿我唱歌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台下看着我，好不好？我怕我一紧张，就忘了词。”
沈亦舟笑着点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录音笔，递到她手里：“这里面是我昨天在实验室录的多肉生长的声音，你之前说喜欢听安静的声音。要是紧张了，就拿出来听听，像我在你身边陪着你一样。”
林曦薇握紧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下，仿佛藏着他的温度。她把录音笔放进牛仔裤口袋，指尖反复摩挲着外壳，像握着一把打开勇气之门的钥匙。
“林小姐，该你上场了！导演组在催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林曦薇深吸一口气，她最后看了沈亦舟一眼，他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里满是信任和鼓励。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舞台入口，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坚定。
舞台上的聚光灯骤然亮起，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她，有些刺眼，却让她觉得无比清醒。林曦薇走到舞台中央，拿起立在支架上的话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网，心里却异常平静。台下坐着导演组、乐队成员和其他艺人，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毕竟在春晚彩排的舞台上，每个艺人都精心打扮，像她这样“素面朝天”，连脸颊泛红都清晰可见的，还是第一个。
议论声像细碎的雨点般传来：“她怎么没化妆啊？脸颊怎么红红的？”“是不是皮肤还没好？这样上台会不会影响效果？”“导演组怎么会同意她这样上来？”
林曦薇没有在意这些声音，她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笔。轻微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是多肉叶片生长的声音，像春日里的细雨落在泥土上，瞬间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紧张。
她抬起头，对着话筒，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预定好的流行歌曲前奏，而是对着台下所有目光，轻声说：“大家好，我是林曦薇。今天，我不想以‘顶流歌手’的身份站在这里——我想以‘林曦薇’，一个从地下通道唱到这里，只是单纯喜欢唱歌的普通人的身份，给大家唱一首我自己写的歌，歌名叫做《新春旧梦》。”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导演组的人立刻皱起眉，副导演站起身，就要往舞台上走，却被总导演轻轻拉住。总导演摇了摇头，示意他再等等——这个女孩眼里的坚定，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样子。
沈亦舟站在台下最靠前的位置，他看着舞台上的林曦薇，她的身影在聚光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却格外挺拔。他知道，她正在做一件很多人不敢做的事——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撕碎“完美人设”的标签，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林曦薇闭上眼睛，再次按下录音笔，让那片“沙沙”声在耳边环绕。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里只剩下专注，对着话筒，轻轻唱起了《新春旧梦》的旋律。
“旧年的雪，落在新岁的窗沿，
我抱着吉他，在地下通道里唱了一整夜，
路灯昏黄，把我的影子拉得好远，
路过的人，有的匆匆，有的蹲下来听了几节……”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没有华丽的编曲，没有复杂的转音，只有最纯粹的嗓音，像一汪清澈的泉水，缓缓流进每个人的心里。台下的议论声渐渐消失，有人放下了手里的手机，有人轻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她的歌声；乐队的键盘手悄悄放慢了节奏，让旋律更贴合她的嗓音，像在为她伴奏，也在为她的故事伴奏。
“后来我站在，镶满灯光的舞台上面，
浓妆遮住了，我曾经最真实的容颜，
他们说我要笑，要符合所有期待的画面，
我唱着别人写的歌，忘了自己为什么喜欢唱歌到深夜……”
林曦薇唱到这里时，声音微微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地下通道唱歌时，一个老奶奶给她递了一杯热豆浆，说“姑娘唱得真好，要一直唱下去啊”；想起签公司后，第一次被迫改歌词，把“梦想”改成“流量”时，心里那种说不出的委屈；想起前几天，为了掩盖皮肤问题，硬撑着涂厚重遮瑕时，那种快要窒息的压抑——这些年，她得到了名利，得到了“顶流”的头衔，却丢了那个敢在地下通道放声唱歌的自己。
台下的沈亦舟看着她，心里一阵心疼，却也为她骄傲。他知道，她正在用歌声，一点点找回那个迷失的自己，也在用歌声，告诉所有人：真实的样子，从来都不可耻。
“直到今天，我擦掉脸上的假面，
才发现原来，真实的我也能被看见，
新春的风，吹走了旧年的遗憾，
我终于敢说，我喜欢唱歌，只为热爱，不为谁的点赞……”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舞台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几秒钟后，台下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彩排都要热烈。副导演站起身，用力鼓掌，眼里满是惊艳；乐队的吉他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喊着“好样的！”；还有几个艺人，眼里含着眼泪，为她的坦诚和勇气感动——他们何尝不是在“人设”的枷锁里，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为热爱而唱了。
林曦薇看着台下沸腾的景象，看着沈亦舟眼里的骄傲和温柔，突然笑了。她对着话筒，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谢谢大家愿意听我唱这首歌，也谢谢大家愿意接纳这样不完美的我。以前我总以为，只有完美的人设、华丽的包装才能被喜欢，可今天我才明白，真正能打动人的，从来不是这些——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是敢于做自己的勇气。以后，我会一直这样，唱我想唱的歌，做真实的林曦薇。”
说完，她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下舞台。聚光灯依旧亮着，掌声却久久没有停歇，甚至有人站起来，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林曦薇，再来一首！”
走到后台入口，沈亦舟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温好的蜂蜜水——他知道她唱完歌嗓子会干，特意让工作人员帮忙热的。他快步迎上来，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声音里满是骄傲：“唱得太好了，比任何一次都好。你没看到，总导演刚才一直在点头，眼里都放光了。”
林曦薇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让她觉得无比舒服。她看着沈亦舟，眼里满是温柔：“谢谢你，沈医生。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不敢站在这里，唱自己写的歌，做真实的自己。”
沈亦舟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一缕灰尘，动作自然而亲昵：“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有勇气。你要记住，不管以后站在多大的舞台上，都不要忘了今天的心情——为热爱而唱，永远比为名利而唱更动人。”
林曦薇点了点头，她紧紧握住沈亦舟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那天的彩排结束后，林曦薇“擅自改歌”的事情很快就在剧组传开了。让人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人批评她，反而有很多艺人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说“你唱的歌太戳心了”“以后要多唱自己的歌”。总导演更是直接找到她，笑着说：“林曦薇，春晚正式舞台，就唱《新春旧梦》——我相信，全国观众都会喜欢这首歌的。”
除夕那天，林曦薇站在春晚的正式舞台上，依旧没有浓妆。眼尾的水疱已经痊愈，只留下一点浅浅的淡粉色，脸颊的泛红也消退了，只涂了一层薄薄的医用隔离，显得格外干净清爽。当她唱完《新春旧梦》，全国观众的掌声透过电视屏幕，传到了每个角落。
后台，沈亦舟拿着一束小小的雏菊，站在出口等她——他知道她不喜欢太华丽的花，雏菊的简单和坚韧，像极了现在的她。林曦薇跑过去，轻轻抱住他，声音里满是笑意：“沈医生，我做到了！我终于敢在所有人面前，做真实的自己了！”
沈亦舟轻轻回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你唱遍所有你想唱的歌。”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夺目，却不及舞台上那个真实的女孩，眼底的光芒万分之一。林曦薇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不仅找回了自己的初心，还找到了那个愿意守护她所有真实的人。而未来的路，不管是唱歌，还是生活，她都会带着这份勇气，一直走下去，因为她终于明白：最耀眼的光芒，从来不是来自浓妆和人设，而是来自内心的热爱与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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