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晚慢慢直起脖子，轻声轻语地埋怨道:“你早看出来我是装的了？”
照这么聊下去，李天意担心自己待会儿可能下不了车，眼看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外面声音越来越嘈杂，估计已经在开始准备拍摄了。
“晚上回去再说。”他迈开腿站起来，“快下去，待会儿他们找不到你得到处喊了。”
陈重晚惘然愣在那，好像还没抱过瘾。
李天意瞧他不动，只能自己动手，把人拽着往外拖。
陈重晚两步一定，跟座大山似的屹然不动，回过头来指着李天意道:“这事儿可没过去，你别指望我就这么被你哄高兴了……”
李天意手掌推着他的后背埋头憋笑，“我什么时候哄你了，我说的都是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你记着了没，要我再说一遍么？”陈重晚按着门硬是不出去。
李天意两只手从他腰侧伸进去，故意凑上前，脸贴着脸小声地说:“记着呢，晚上回去再聊，听话，昂。”
***
“怎么样怎么样？”张此薇看那人春波荡漾地走回来，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出的妙计实施得如何。
陈重晚拿起剧本往椅子上一坐，打开手边的保温杯，低头在杯口吹了吹，什么也不说。
张此薇穿着紫色印花旗袍，移身坐过去时，外头披着的大衣腰带拖拉在地，她两只脚不小心那么一绊，身子那么一倾，差点儿就要倒人怀里。
陈重晚急忙推开她，“坐好坐好。”
张此薇被推着坐回椅子上，拉起腰带:“干什么呀，我跟你说就算我刚才坐你腿上了你也不能这么跟我讲话，你得说，哎呀怎么了？小心点儿。什么坐好坐好，我刚才那要是演戏，你不就是没接住么？虽然我……”
她束好腰带抬头一看，哦，原来是李老师来了。
怪不得陈重晚让她坐好坐好。
不过李天意没在他们的场地多逗留，只是取了自己的东西就点点头走了。
两人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素袍颀长，风度翩翩。唉，难怪陈重晚哭天喊地要名分。
“怎么，你现在这是，又怕他误会了？”
陈重晚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你那招儿根本没用。”
张此薇身子一扭，看着他不服气地道:“怎么没用了？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去见他一趟就被三言两句得哄好了吧？”
“怎么可能。他没哄我，我们说的都是正经的。”
“……”张此薇一听就知道这俩肯定说了不正经的，“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陈重晚翻了两页剧本，气定神闲地说:“你不用管了。”
张此薇:“？好好好。”
就凭陈重晚这副一说起李老师就开启恋爱脑模式的不值钱样儿，她不必看八字，俩人短时间内绝对分不了。
挺配的。
“欸我不管可以，不过，在我爸杀青之前，你还是得多给我打打掩护。”
陈重晚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张此薇看着，这家伙现在又回到刚开始见面趾高气昂对人不屑一顾的时候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靠？！”张此薇两眼一瞪，“大哥你过河拆桥未免太迅速了点儿吧，我好歹帮了你啊，虽然可能没达到你想要的预期效果，但，我起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陈重晚故意逗她，“我看你啊，还是趁早跟你爸坦白，你男朋友条件也不算差，你爸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张此薇惊呆了，“你在说冷笑话么，你知道我姐嫁的是谁吧？说实话，就连你，也是我爹的下下策。”
“？”陈重晚更是惊呆了，我？下下策？
“你爹难不成想让你嫁给玉皇大帝？”陈重晚冷笑，“不过既然都是下下策了，那更好办，你就跟你爹说我这人不行，配不上你，你不喜欢，这总成了吧？”
张此薇回身往后一靠，安安静静坐在那，沉默了老半天。
最后在正式拍摄开始前，趁陈重晚站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难道你就不需要我这个掩护么？”
陈重晚忽地一定。
好像，确实也挺需要的。
***
拍完戏回到酒店，李天意看到桌子上堆满了礼品袋，而且都长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脱了外套走过去一瞧，“什么玩意儿，谁买的。”
严小彤在背后床头拾起了一大包垃圾袋，回答说:“呃……陈老师早上派人送过来的。”
噢，李天意想起来了，是除夕夜那晚的礼物。
“哼，”他往沙发上一坐，弓着腰开始挑挑拣拣，“乱七八糟的，真丑。”说着拿起一条灰色的羊毛围巾，怼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挂在脖子上，圈了两圈，又继续去翻别的。
严小彤收拾完房间开门出去，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陈…陈老师，噢，在，在里面。”
李天意听到声音，赶忙走到门口迎接，单手抵着墙站那，说:“陈老师来对台词的，进来吧。”
严小彤都懒得拆穿他们，板着脸装作毫不知情，拎着垃圾袋就急步溜下楼了。
管你们对不对台词，有本事以后别让老娘帮你们扔垃圾。
陈重晚插着兜走进去，因为有些尴尬，所以眼睛下意识地向后瞄了一眼，回头的瞬间，李天意迅速用脚踢上房门，猛地抓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狠狠按倒在墙上。
两人激吻了好一会儿，陈重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正事要说的。
他扶着李天意的腰把他往外一推:“你等会儿，别着急上头，我可没说要来干这事儿。”
李天意不理他，急不可耐地继续顶上去，目光迷离又坚定，抬起胳膊自个儿将针织毛衣脱下来，上半身直接露得精光。
“你确定，不干？”
他拿起陈重晚的手往自己身上缠。
陈重晚忍不住嘴角一歪，摇摇头，盯着他:“干。”
说完他弯下腰一把将人给抱起来，径直朝浴室里去。
……
李天意仰着头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懒懒搭着前额，又要累得昏昏欲睡过去了。
抱着他的腰窝在他怀里的那人，却仍然没忘记刚才说的正经事，“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于柏弘坦白一下。”
李天意蹙了蹙眉，却没精神再发脾气，摸摸他的头说:“坦什么白，别老纠结这个了，乖，睡觉。”
陈重晚一股劲窜出身子，看着他:“你又瞎哄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你又不喜欢他，你要是想拒绝他，告诉他真相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天意睁开眼睛，伸手去碰了碰他的嘴唇，喃喃道:“怎么能说，你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什么，你以为出柜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么？”
其实李天意也很好奇，为什么陈重晚一点都不怕。
他把他按回床上，问他:“你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么？你想过万一于柏弘泄露出去，你我会陷入什么样的处境中吗？就算我可以出柜，你也绝对不可以，你是陈重晚，你不能冲动。”
“那我去求他帮我们保密。”陈重晚表情十分诚恳。
李天意笑了，趴在他肩侧说:“你知道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其实是很难幸福的。”
陈重晚浑身僵直，李天意的这句话把他吓得够呛。
“你可以上网看看许万嘉和罗宇航的事，他们被公开，被出柜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你觉得那些人真的能包容我们吗，不会的，重晚。有很多很多人都不会包容我们，我们只能偷偷相爱，偷偷幸福，藏的越久，爱的越久，如果你真的已经打算好要和我走下去，你就必须要承受这些。我绝不会跟于柏弘坦白我们的事，因为我不信任他，如果你只是想要有人能见证我们的感情，我可以现在就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重晚慢慢放松了四肢，从这番话里，他开始明白，李天意年长他的不止是年龄，还有心智。
他承认，从始至终是自己过于幼稚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在计划他们两人的以后，但事实上，李天意比他看得更远，想得更多。
他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交缠。他不是非要李天意跟所有人坦白，也不是非要李天意跟于柏弘断绝一切来往，他只是想要确认，李天意心里是只有他一个人的。
“我打算好要和你一直走下去，我愿意承受这些，我不会再逼你，你说的没错，是我想的太幼稚。”陈重晚说着说着把头钻进他颈窝，“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李天意听得心里发酸。陈重晚遇到他之后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个从出生起就注定会被写进文艺史记的标杆偶像，那个永远璀璨光彩的顶流明星，因为他的存在，已经有黯淡坠毁的风险了。
都是他害了他。使他本就匮乏的自由一再缩贬。
无法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婚，无法完满人生大愿，什么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陈重晚都无法饱尝。
李天意在深爱他、想占他为私有的同时，又常常感到不忍。
他不舍得。
***
第二天，早晨七点。
李天意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枕边的人翻了个身，继续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他下床随便捡了条裤子穿上，以为是严小彤送早餐过来，就走到门口应和了一句:“上车再吃，不用送进来了。”
——“天意，是我，开个门。”
谁？
李天意吓得一抖。
于柏弘的声音？？？
“啊，啊？谁？于老师？”他一边说一边跑回去从行李箱里扯出来一件卫衣，“你等一下！”紧接跳上床，掀开被子拼劲把那人摇醒。
陈重晚还迷糊着，睁开眼看到李天意骑坐在自己的身上，笑了笑张开胳膊想去抱他。
“快起来！”李天意打开他的手，压着嗓子小声道:“快快快，快点儿起来。”
这时门外的人又砰砰砰连敲几下，“天意？你醒了吗？怎么不开门。”
“？！”陈重晚霍地立起身，
“谁？谁的声音？于柏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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