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市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漫天的乌云压过来，下午四五点钟的天黑的犹如深夜。一道惊雷炸响，漆黑的天空仿佛被撕裂，雨水裹挟着寒意砸向地面。
京郊一片烂尾楼的空地前，一字排开停着三辆全黑的奥迪A8。工业废地，平时鲜有人来。远处破旧的路灯，投来昏暗的暗线，烂尾楼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
雨幕之中驶来一辆宾利，轮胎碾过水渍，碾碎了地上斑驳的光影。
宾利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一把黑伞“唰”地撑开，伞面厚重，雨水顺着边缘成串滴落。伞下，一个男人迈步而出，看向早已等候在此的黑衣人。
只需一个眼神，为首的黑衣人便心领神会，冲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被拽到了前面。
从考究的衣着看，男人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被打的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直。
“盛明学，你敢耍我？”男人一口烟吐在盛明学脸上，冲手下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冲着盛明学的腹部就是狠狠一脚，后者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暴打，当场跪了。
“不，不是的，我哪敢耍您啊。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沈舟遥他不会不接我电话的。再打一次，求求你了，再让我试一次。”盛明学搓着双手祈求，卑微的爬过去，想抓着男人的裤脚哀求，却被旁边的保安一脚踹翻。
“我凭什么多给你这个机会？”
此刻的盛明学仿佛烂泥里求生的蟑螂，只要能活命，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我，我手上有他的把柄。”盛明学像是个走投无路的赌徒，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资本，“他当年住院持刀伤人的照片，还有……还有他欺负霸凌同学的秘密，还有他父亲的事，这些当初都是我替他抹平的，我是他的恩人，他一定会接那部剧的。”
男人沉默半晌，转身走开打了个电话，回来后丢给盛明学一部手机，“打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姓沈的不接那部剧，你就想想自己身上哪个器官能值八千万吧！”
……
这场秋雨来的又猛又急，城郊白定河的水位涨得很快。这地方前些年的时候闹过水患，只要一下雨，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往家赶，更别提是这种鬼天气，压根儿没人敢呆在外面。
“啊……有人跳河……”噼啪的雨声里夹杂着女子尖锐的喊叫。
沈舟遥眉头一紧，叹了口气，这一段估计又泡汤了。
他直起身子，从被雨水浸湿的松软泥土里拔出脚来，换了个姿势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而后抖了抖麦克风上的防风罩，再次将麦克风放置在湍急的河水上方，按下了录音键。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沈舟遥收起设备，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堤坝，车停的有点远，他得往回走一段。
身后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沈舟遥没有回头，仿佛身后的喧嚣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可没一会儿，雨衣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等，等一下。”
雨幕之中，沈舟遥拧眉，缓缓转过头。黑色的雨衣之下，是一张出尘绝艳的脸。他的皮肤极白，仿佛从未沾染过人间的烟火气，双眸如寒星，深邃冷冽，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倦怠，像是俯瞰众生的谪仙，清冷疏离，叫人望而却步。
女子一时呆住，视线从他挺括的鼻梁顺延至修长的脖颈和那微微凸起的喉结，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什么事？”沈舟遥语气冰冷，声音虽低沉婉转却格外好听，他轻轻一抖，将雨衣从女子手中拽出。
“哦，哦，”女子恍然回神，“你刚才看见有人跳河吗？”
“没有。”
沈舟遥说完，不再理会女子，转头就走。
身后的女子顿了一下，再次追上来，“真的没看见吗？那人穿着跟你一样的黑色胶质雨衣，个头，个头好像也差不多，你再想想呢？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见不到人啊。”
沈舟遥见甩不掉人，只能再次停下脚步，他的视线越过女子，看向她身后追过来的人。那些人手里拿着棍子，大网，想来应该是打算救人。
“真的没有。”沈舟遥不愿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话说得又绝又快，“而且不管有没有，都和我没有关系。请不要再跟着我了。”
女子看着沈舟遥离开的背影，没有再追。
“怎么样，那人看见了吗？”身后的同伴赶过来，抖了抖雨衣上的水珠，“我们沿河捞了两圈，没人。”
女子怔怔的摇摇头，好半天才感慨道：“好冷。”
……
学舟传媒。
“哎呦，老天爷，您可算回来了。”陈中是沈舟遥用了三年的助理，能力不算出众话却不少，他从电梯口迎面碰上沈舟遥，赶忙接过对方手中的设备，絮叨道：“这么恶劣的天气您还往外跑，太不安全了。”
沈舟遥脱下雨衣，拿在手里，甩了甩淋湿的额发，“配音的素材还是不够真，这场雨来的正好。现在素材齐了，你等下拿给《枭雄》的配导，让他尽快剪出来。另外……”他指了一下陈中手里的设备，“我还采集了一些雨声和风声，你统一存进公司素材库，抄送几位导演。”
陈中点点头，“您这头发都湿透了，得吹干，要不然容易感冒。还有这湿衣服，得赶紧换下来。公司没有姜汤，我等下给你冲杯热茶……”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公司来来往往都是人。陈中一路上唠唠叨叨实在有碍观瞻，沈舟遥只能停下脚步，无奈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后者这才止住话头。
“《一百次心动》的导演要过剧本，半小时后让他到我办公室。”沈舟遥看了下表，继续安排：“另外今天杀青的两个项目的母带拿过来我要听一下。还有，和风行传媒签订的发行合同你一会儿拿到我办公室。”
事项多，沈舟遥语速又快，陈中手中拎着设备，恨不能掏个本子出来记一下。
正好一群陌生面孔从旁边的会议室出来，陈中如见救星，“老李，快来帮我拿一下。”
人力资源部的主管紧了两步，过来恭敬的先同沈舟遥打招呼，“沈总好。”
“天呐，好帅。”
“见到偶像了，妈呀。”
“他本人比上镜还要好看。”
沈舟遥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丝毫不理会身旁的那些私语，问道：“这是……”
“哦，这是咱们公司新招的一批配音实习生。”人力主管见时机不错，忙把几人招过来一一介绍。
“这位特别一点，顾颜，是咱们从春雷影业挖过来的。”人力主管指着一位明艳大气的女孩儿介绍到。
“沈老师您好，久仰大名，很荣幸能加入学舟和您一起共事。”
沈舟遥略微点点头算是礼貌打个招呼，却直接忽略了对方伸过来的手，甚至严格点说，他都没有认真看一眼对方。
“沈总，今晚我们人事部组织大家聚餐，欢迎新同事。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人力主管邀请到。
“我就不去了。你们用餐愉快。”沈舟遥明明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却让人觉得更加冷漠疏离。
走进办公室，陈中将录音设备放好，接过沈舟遥手中的雨衣挂在衣架上，顺嘴唠叨：“聚餐就在旁边的酒店，您真不去啊？”
沈舟遥扯了几张纸巾擦头，态度坚决，“不去。”
“你总是一个人，跟个独行侠似的，多闷得慌。”
沈舟遥轻叹一声，当初就不该动了恻隐之心找这小子当助理，他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坐到办公桌后，一副懒得搭理你的神情。
陈中讨了个没趣，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行，我知道。您不喜欢这种热闹，不参加任何聚会。我都记着呢。”
沈舟遥低头查看桌上的文件，心里在想这小子的工资是不是给太高了，要么就是工作量还不够饱和。
“可是，明天有个行业论坛，几大平台和发行的大佬都在，您也不去吗？”
听着是正事，沈舟遥这才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难得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是联系不上盛总吗？”
陈中摇摇头。
学舟传媒由沈舟遥和盛明学两人一手创建。一开始沈舟遥主内，盛明学主外，后来公司盈利规模不断扩大，在盛明学的坚持下，扩展了不少业务，沈舟遥自动退居幕后，只负责配音项目部运营。公司对外的事情也大部分都由盛明学操持，他几乎不过问。
可盛明学已经好几天没来公司了。
“行，我知道了。”沈舟遥捏了捏眉心，“那就先安排公关总监去吧。”
陈中得令正准备退出，沈舟遥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联系一下京郊白定河那边的管理部门，就说咱们公司愿意捐赠白定河两岸的护栏，详细问一下需要走什么流程。我们……”
“明白。”陈中插话，“只出钱，不出面。”
沈舟遥：……
陈中走后，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雨水打在沈舟遥背后巨大的落地窗户上一片朦胧，京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处处透着纸醉金迷的气息，此时隔窗看去，像一幅失真的照片。
盛明学到底去哪了？
沈舟遥从桌角一大摞文件下面翻出走时忘带的手机，竟然有十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犹疑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遥遥，是我，救我，求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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