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汗还没散尽,行李箱也没捂热。
就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灵堂前,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满媛媛岔着双脚,以头抢地,右手还捏着一张皱掉的车票。
这灵堂也是租来的,有时限。所以,该哭的哭完了,就要还回去。
也没人上前拉一把,安慰安慰什么的。尽是些看戏,说风凉话的人。
可那风凉话也说着说着,全钻进了满媛媛的耳朵里,刺得慌。
“啧,这满家也是够晦气的了!现在能支棱起来的就剩这一个了,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她那不着调的爹,满大宝,又搁哪儿躲着去了!”
“你说这丫头一天天心里头琢磨啥玩意儿呢?现在嚎有啥用啊?演给谁看啊。她奶还硬朗时候,躲得远远的,非得跑那南边上啥大学?”
“南边?那还用寻思,指定找她那娘去了呗!那女的,当年生下这闺女,奶娃子还抱在怀里呢,就拍拍屁股,颠儿回南方老家去了,打那以后哇,再没露过面儿......”
花布衣老太太拢了拢袖子,像是轮到自己讲最精彩的段落,嘴角压不住地翘了起来,“她那娘啊,也是个不正劲的货——”
她朝四周扫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当年啊,还犯过事儿,被拘过......”
门“嘎吱”一声,像是门轴都给用力推出了槽。
一阵清冽香气扑鼻而来,连带着灵堂内的沉闷气味也一扫而空。
几名老太太停止唠嗑。
老太太们抬头一看,眼睛咕噜一转,互相示意,又捂住口鼻,皱起眉头。
好像进来那女人身上的气味有多刺鼻。
秦曼丽拢着身上那件白色风衣,高跟鞋落在地面发出脆响。
连带着进来的,还有几片枯黄卷曲的落叶和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
她松开风衣,叉腰站定,纤指缀满细戒,指甲修得一丝不苟。
又皱着鼻子,抬起一只手,在面前轻轻扇了扇。
随后漫不经心地朝四处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趴在地上哭的满媛媛。
秦曼丽在满媛媛身后默默站了几秒,听她哭听得心口发紧。
于是跨步走到门口,从左边口袋里摸烟,右边口袋里摸打火机。
这烟还没点上,就听到屋里那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到耳里——
花布衣老太太再次清嗓,这次声响有所压低,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某种刚才没有的兴奋:“诶,你们看,那女的。”
另一老太太用胳膊肘使劲怼了旁边人一下,阴阳怪气地说:
“这人刚咽气儿,魂儿还没散净呢,就急三火四跑来惦记人家财产了?可这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没名分的外道!可惜哇,就凭屋里那小丫头片子一个人儿,怕是耍不过人家那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
这些话都零零散散钻进了秦曼丽的耳朵,但她只是低头一笑,没太在意,直到——
花布衣老太太又补充道:“跟她那娘啊,一个德行,都是些不检点的......”
刚才还闲庭信步,欣赏院内那棵巨大银杏树的秦曼丽蓦地掐灭手里的烟,将烟屁股甩进垃圾桶里后,大步跨进室内:
“哟,老太太几个唠着呢?”
老太太们一听响动,便立马收声,警惕地瞅着嘴角弧度笑得有点夸张的秦曼丽。
花布衣老太太缩脖耸肩,皮笑肉不笑地:“哟,这......今儿个吹的这是哪门子邪风啊?咋感觉......这么晦气呢?”
秦曼丽笑笑:“嗯,确实,一屋子阴气。”
随后冷冷抛出一句:“灵堂前嚼舌根也不怕被连带着走啊。”
老太太们不吱声,互相捅着胳膊肘。
秦曼丽不紧不慢抬起一只手,掸了掸刚才落在左口袋上的灰。
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倚在门口,点燃。
“行了。”
她捋了捋垂落的前额头发,对着还趴在地上哭的满媛媛说:“别哭了,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老太太们一听便来了劲,各个显得十分打抱不平:
“凭啥让人姑娘跟着你走啊,人家还有个亲爹。再说了,人亲爹还没同意让你过门呢,就这么急赤白脸地惦记人家财产了,还想把人闺女拐带走,拐带哪儿去啊,跟了你,你那地儿能是个干净地界儿?”
“呵。”秦曼丽低头轻轻一笑,没理。
又转过头,语气里带了些躁:“说你呢,趴在地上哭的小癞蛤蟆,跟我走,快点。”
满媛媛这才被身后的动静闹得回过神,眼泪鼻涕还糊在脸上,转头一看——
秦曼丽正逆光倚在门框,一手抱胸,一手夹着一支烟,那烟徐徐上升,云里雾里地眯着眼睛看她。
满媛媛心想这谁啊,不会又是他爸的哪位情人,上门讨债又讨情?
可这秦曼丽还真是上门讨债的,情嘛......不知道。
原来又是她那大隐隐于市的爹,不知道啥时候和这女人签下的契约。
老房子被抵押就算了,听那女人说,合同上还写:女儿满媛媛要替她秦曼丽打一年工,每月的薪资还要克扣一半,直至还清债务。
好家伙,满媛媛心想,这要是搁旧社会,听起来就像是卖身契。
如果说秦老板是那地主,她便是那长工——卖身,又卖力。
刚想要多问几句。
秦曼丽扭身一走,只留下一句:
“叫姐还是叫姨,随你便。”
满媛媛有苦说不说,握紧拳头:
“呵,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谁怕谁!”
*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满媛媛还没缓过神来,刚想往后靠,就连打三个喷嚏。
她慌忙低下头,想从包里找点东西擦,可这翻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没翻出来。
“啪”地一声,主驾那边的储物盒被拍开。
紧接着,一包湿巾扔了过来,带着点力道,差点砸到她脸上。
“接着。”
秦曼丽盯着前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没看她一眼。
满媛媛愣了愣,连忙补了句:“谢......”
“擦干净点,别弄脏了我的车。”
满媛媛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默默抓起几张湿巾囫囵抹了几下脸。
“那个......”
“啧,麻烦。”秦曼丽指了指脚下的垃圾桶:“扔好了,可别把鼻涕纸乱塞到哪里去,回头还得我帮你收拾。”
满媛媛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
将东西扔好后,满媛媛悄悄打量起一旁开车的秦曼丽。
这女人,行事风风火火的。刚才追在她身后,跟短跑比赛似的,累得差点背过气。
也不说话,只是来回扭转方向盘,盯视着前方,嘴里那支烟也不消停。
“咳咳......”满媛媛被那烟味呛得咳了好几下,捂着胸口。
秦曼丽听闻,斜眼一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咳什么咳,死不了。”
可话是这么说的,下一秒,她又像嫌弃似的把车窗开了半扇,风呼地吹进来,把那点呛人的烟味都卷了出去。
又把手里的烟也往车外一伸,隔着车门磕了磕烟灰,没磕干净还用指尖弹了两下,眉头皱得死紧。
满媛媛被吹得一激灵,还没敢开口,秦曼丽却低声骂了一句:“真麻烦。”
满媛媛捏着那包湿巾,心里憋着气:
这女人,张嘴闭嘴都跟欠了她八辈子似的,可车窗也给开了,烟也灭了,纸还扔给她擦......
谁跟谁麻烦啊。
她刚想小声嘟囔一句,就听秦曼丽冷不丁开口:“哭够了没?”
“......啊?”
“听不见?问你哭够了没。”
满媛媛被问得一愣,张张嘴没敢回。
秦曼丽手指点了点方向盘,似笑非笑:“再哭一会儿也行,等会儿进我那屋,别掉眼泪,难看。”
说完,她踩了油门,声音被风卷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个冷冷的尾音,像是命令,也像是提醒。
*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
满媛媛还盯着车窗外掠过的老城街景发呆时,秦曼丽一个刹车,就震得她身子突然往后一仰。
满媛媛往外一瞅,这是到哪儿了?
连排的砖瓦房,土柸墙面早已斑驳,那上面的裂纹看着,风一吹都能碎成渣。
木头门窗也早就朽了,感觉稍微用力一推就能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
秦曼丽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撩起那褪色的灰蓝色门帘,用力拍门。
拍了好半天,里面都没有人出来应门。
秦曼丽拧转过身体,双手抱在胸前,对着那扇绿色纱窗高声说道:
“石北三路319号,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清人。”
话音刚落。
门“砰”地一声撞到墙上,灰扑簌簌落下来,门帘也被掀飞到半空。
里面冲出来个拿着菜刀的中年男子。
满媛媛刚还打着哈欠的嘴巴,骤然停在半空。
她立马坐直身子,手搭在车门上看情况。
“催催催,催啥催!急着要给自己凑棺材钱用啊!”
男子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看那架势,感觉下一秒要把眼前的女人劈成两半。
秦曼丽双手抱胸,屹立不动,悠然盯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男子。
冷笑道:
“都六个月了,尸体怕是臭穿三层棺材了。你拖着不动,是打算让这口板儿先给你预定上?”
男子不语。只像是一头被逼到墙角的疯狗,靠着粗重的喘息撑住气势。握着刀的左手也抖得厉害。
秦曼丽不耐烦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墙上的门牌号,对着男子大声诵道:
“石北三路319号,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清人。”
刚转身要走。就听到背后突然大喝一声。
只见那男子竟举着菜刀,直直朝车那边劈去。
车上的满媛媛看到这一幕,先恍惚了一瞬,再抱着头叫喊起来:“什么情况!?”
秦曼丽见状迅速从旁抄起一块板砖,用力朝发疯的男子抛去。
男子被板砖砸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的菜刀也飞向空中。
秦曼丽立刻冲上前,一脚将菜刀踢飞。拍了拍双手,大声呵斥道:
“怎么,又想进局子了?要不要我帮你引荐一下?”
男子捂着小腿,来回翻滚,尘土飞扬。
而后破口大骂:“臭X子!跟你那妈一个德性!”
秦曼丽听得一僵,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字一句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男子趴在地上,笑得意味不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当年在这条街上......”
秦曼丽刚要蹲下撕扯男子的衣领,那门内又冲出来一名中年女子,手里拿着个盆,朝秦曼丽泼来——
秦曼丽的白色风衣霎时沾染上了散发着恶臭的不明液体。
地上男子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秦曼丽一把扯下风衣,甩得污水四溅,冷笑着扔下一句:“行,明早八点,我倒想看看谁滚得出去!”
坐在车里的满媛媛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嘴巴还没合上,就见秦曼丽杀气腾腾朝这边走来。
秦曼丽猛地打开车门,将风衣甩进后座。刚抽出烟,瞥了眼副驾,又将烟塞回盒里。
下一秒,猛踩油门,车身一抖,疾驰而去。
朋友说,读完感觉像乡村爱情故事武打片版...[眼镜]
OK。我宣布,全书武打担当东北我秦姐(bushi [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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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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