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屋内一片昏暗，秦曼丽摸索着找到一根灯绳，“咔哒”一声，昏黄的灯泡将屋子照亮。
这屋子里除了一个土炕外，什么都没有。两扇窗户紧闭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她回过头，看到小女孩正缩在墙角，肩膀不住地颤抖，低声抽泣着。
秦曼丽走到她身后，沉默着站了会儿，听她哭听得心口发紧。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里找了好半天，掏出了一只毛绒小猫。又蹲了下去，将那只毛绒小猫轻轻放到女孩眼前。
女孩愣了愣神，抬起头，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抽泣着说：
“姐姐对不起，是我害你被抓到这里来......”
秦曼丽嘴角抽动了一下，抿了抿唇：“不怪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小女孩突然开始翻那只一直背在身上的硕大书包。她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瞬间倾斜而出，洒落一地。
秦曼丽惊讶地盯着溢出来的东西，还没开口问，小女孩就举起几个创可贴：“姐姐，这个给你。”
“谢谢。”秦曼丽接过，直到这时，她才感到手上的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小女孩见状，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抽出创可贴，声音虽轻却坚定：“姐姐，我帮你。”
她温暖柔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抚过，又仔细将创可贴一一贴好。那一刻，剧烈的痛感仿佛被这温柔的触碰驱散。
秦曼丽低下头，昏暗的灯光下，她瞥见小女孩手背上覆满冻疮。她微微一怔，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护手霜，塞到小女孩手里：“这个给你。”
秦曼丽坐在了小女孩身旁，又帮她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你怎么背着这么多东西出门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要坐火车去广州找我妈妈。”
听到“妈妈”二字，秦曼丽心上一紧，又叹了口气，问：“你家里人知道吗？”
小女孩低下头，支支吾吾着。
看来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
秦曼丽将地上的那只毛绒小猫塞到女孩手里：“这个，给你。”
女孩看到毛绒小猫后，犹豫地说着：“我奶奶说不能随便拿人东西。”但眼睛却还是紧盯着。
秦曼丽笑了笑：“这是我送你的。”
小女孩立马扬起笑脸，小心翼翼接过后，开心地说道：“谢谢姐姐！”
两人抱着膝盖靠墙坐着。
“姐姐，我们还能回去吗？”小女孩低声问道。
秦曼丽抿了抿唇，坚定地说：“可以。我们一定能回去。”
“姐姐，你也是岩坪人吗？”小女孩又问。
“不算是，但现在住在那里。”
“那我们从这里出去后，还能再见到吗？”小女孩仰起脸问。
“只要你想，就一定能见到。”秦曼丽柔声答道。
“我叫满媛媛，姐姐你叫什么？”
“我叫......”
“砰”地一声，门被粗暴地撞开。
两人吓得一颤。秦曼丽下意识将满媛媛护在身后。
独眼老太堵在门口，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
她一步跨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随机猛地伸手，一把将满媛媛提了起来。
“放开她！”秦曼丽扑上去拉住满媛媛的手臂。
老太抬脚狠狠一踹，正中秦曼丽膝盖窝。
一阵剧痛袭来，她瞬间失去平衡，重重趴到在地。
老太冷哼一声，转身出门，反手将门重重摔上。
满媛媛的哭喊声在院里回荡，迅速远去。
那只毛绒小猫也被扔在了门口，上面踩了一个黑色脚印。
秦曼丽忍着剧痛爬起，捡起小猫，发疯般地去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她慌忙四顾，想寻找撞门的工具，目光随即落在紧闭的窗上。她跳上土炕，用力去掰窗框。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
14
秦曼丽迅速向后退了退，警惕地等待即将要进来的人。
一个长发女人钻了进来。
秦曼丽心下一抖，定睛一看。
是那个开门的女人。
她僵硬地转过头，直勾勾盯着秦曼丽。灰暗的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只见她伸出干枯的双手，朝秦曼丽这边扑来。
秦曼丽一躲，大喊一声：“你要干什么！”
“快......快......走。”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秦曼丽跟着那个女人快速从屋里跑了出来。
院子里一片漆黑，雨还没有停。
“那个小女孩呢？”她连忙问。
女人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房子。
秦曼丽转身就要往那边冲去，却被女人一把扯住胳膊：
“她......呃......有......刀，会，会杀......人......”女人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秦曼丽愣了一瞬，咽了咽唾沫。
“门，门......在这边......快走......男的，要回来了......”
女人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大门。
又用尽全身力气似的说：“先，先走一个，另一个，之后，再救。去，报警......”
秦曼丽喘着气，来回盯着大门和那座房子。
女人摇晃着她的胳膊，攥得死紧：“男的，男的......要回来了。”
秦曼丽感到自己的身体抖得厉害。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
大门，至多五步就可以跨出去，跨出去后就可以获得自由。
那座房子，有好一段距离，而且，屋里的老太有刀，屋外的光头男马上要回来。
......
这时，大门那边似乎传来响动。女人抓起她的胳膊就往那边走。
秦曼丽突然拧转身体，用力甩开女人的手，转身就往那座房子的方向跑去。
15
她抬起一条腿，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扇门狠狠踹去。
门轰然破开。
里面的人霎时愣住了。
老太停下手里的动作，绷着脸，尖声道：
“小丫头，你咋还自个儿跑出来了？”说完眼珠咕噜一转，恶狠狠瞥向门外。
秦曼丽跑得有点脱力，她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我是来——”
她抬起头，目光钉在老太身上，声音沉稳：
“接我妹妹回家的。”
“哦？”
老太发出咯咯的阴笑。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炕边。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厉声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接她回家！”
说着，就朝秦曼丽扑了上来。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撞得屋内哐当作响。
墙角昏睡的满媛媛被惊醒，她剧烈咳嗽：“姐......姐姐？”
“媛媛快跑！”秦曼丽死命撕扯着老太衣领吼道。
“一个都别想跑！”
老太尖声厉喝，一把将秦曼丽按倒在地，转身扑向满媛媛。
秦曼丽忍痛迅速从地上爬起，再次扑向老太后背。
老太猛地抄起炕桌上的尖刀，向空中乱刺。
满媛媛迅速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腿，却被一脚踹翻。
秦曼丽也被再次推到，眼看尖刀就要刺下来。
满媛媛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秒，一个影子闪出来。
“咚！”
一声闷响，老太应声倒地，手里的刀咣当掉到地上。
秦曼丽惊魂未定地望去，只见那女人双手紧握一根木棒，头发散乱，胸膛剧烈起伏。
“快走！”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
秦曼丽二话不说，拉起满媛媛狂奔而出。在跑出门之前向女人深深看了一眼。
女人颤抖着扔下木棒，望了一眼她们消失的方向，旋即猛地拉上房门，将房门紧锁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了，两人在黑夜里拼命狂奔。
满媛媛突然扑通跪倒在泥水里。秦曼丽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
她立刻蹲下，背起满媛媛，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山坡上跑。
整个村子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这个村子坐落在低洼处，只要一直往上跑，看到灯光，就可以找人帮忙。
暴雨中的山路十分湿滑，她每跑几步，就要用力稳住身体，防止摔倒。
远处山坡上的亮点越来越近了，她感到自己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视线也被雨水彻底模糊。
可这时，眼前又闪出一个黑影。
16
是光头男。
只见他提着一只酒瓶，摇摇晃晃朝她们逼近。
秦曼丽试图从他身边闪过去，却被他抬手拦住：“咦？你俩咋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秦曼丽猛地低头，用前额狠狠撞向他的鼻子。
光头男被撞到踉跄后退，暴怒中，一把将满媛媛从她背上扯了下来。女孩的哭喊声渐渐微弱。
秦曼丽立马抬起脚猛踹光头男的肚子，光头男被踹到仰面倒地。
眼看他快要爬起，秦曼丽迅速将满媛媛拉到树下，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她头上。
她蹲下身，在满媛媛耳边冷静低语：“媛媛，记住，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看。”
又笑了笑：“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17
秦曼丽迎面朝光头男大步走去。
她攥紧拳头，朝光头男脸上猛捶过去。
光头男发了疯似地扑上来，与她扭打在一起。
暴雨倾盆，砸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秦曼丽顺势摸到路边一块石头，抡起来，一下又一下向他头上砸去。
一片黑暗里，冰凉的液体不断溅到自己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它。
她听到撕心裂肺的低吼，不知来自对方还是自己。
直到浑身脱力，光头男轰然倒地，她才松手。石头应声落地。
她缓缓转身，走到满媛媛面前蹲下，声音异常轻柔：
“媛媛，我们回家。”
满媛媛呜咽着点头，一把扯下外套，却在看到她脸的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
秦曼丽立刻低下头，又将双手藏到背后，轻声说了句：“闭上眼睛。”
她再次为她盖好外套，背起她，头也不回地向山坡上的光亮奔去。
18
村口小卖部。
直到看到满媛媛被送上救护车，自己坐上警车，秦曼丽才将整个身体陷入椅座，昏睡了过去。
梦里有人一直在哭泣，尖叫，无数张脸在自己眼前不停闪回。
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像深陷沼泽一样，越用力挣扎越陷得更深。
那感觉像是溺水一样喘不上气，又像被火烧针扎，痛得只想大叫。
......
“曼丽，曼丽？”
秦曼丽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
“妈，妈妈？”
只见秦雯正俯下身盯着自己笑得好温柔：
“你怎么躺在这里不回家？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妈妈.....”秦曼丽低声呜咽着，又伸出双手：
“妈妈......我好痛，能不能......抱抱我......”
......
“曼丽，曼丽？”
秦曼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姜言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果然是梦。
“姜警官。”
姜言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人呢？”秦曼丽微弱的声音响起，用力睁眼向四周看去。
“你说满媛媛？在医院，目前状态一切稳定。”
秦曼丽点了点头。
“那群人呢？”
“人都已经抓到了，三个。”
“那个年轻女人，她......”
“这些我们会看着办的，你不用担心。”
秦曼丽点点头。
姜言看向秦曼丽的双手，叹了口气：“走吧，让队里的医生帮你处理一下。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处理包扎完所有伤口后，秦曼丽独坐在警局的走廊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后，她猛抬头望向上方的挂钟：23:39。
必须要回家了。
她脱下姜言的警服，一个人冒雨朝家走去。
秦曼丽站在家门口，颤抖着手，始终不敢打开。
她多么希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她多么希望梦醒来后，听到妈妈笑着对自己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吓自己的，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回来了。
秦曼丽颤抖着手用钥匙开门，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拉开门。
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没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家了。
她站在黑暗里沉默了好久，然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灯。
家里一片狼藉。
自从妈妈出事后，自己的生活立马陷入了混乱。家里的所有东西也是。
她抬头望了眼挂钟：23:55。
还有五分钟。
她默默低头收拾起这些天乱堆在一起的东西。
“滋滋——”
头顶的灯管突然开始频繁闪烁，秦曼丽抬眼愣愣盯了会儿。
于是默默转身进入房间寻找新的灯管。
又抬来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
她伸手试了试桌子是否摇晃。
在此之前，总是妈妈站在桌子上换灯管，而自己在下面扶着桌子的角。
可现在没有人帮自己在下面扶了。
她踩着凳子，拿着灯管，小心站了上去。
又慢慢回过头盯着钟表，已经23：59了。
她将灯管捏在一只手里。
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倒数：
五、四、三、二、一。
“啪！——”
灯管爆裂，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十七岁结束了。
过去篇第一篇。[眼镜]
内容提要摘自歌曲《冬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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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旧日：十七岁的尾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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