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知道绝不能放任下去，赵王紧跟着蒀的方向走去。
蒀还没到萧璟钰面前已经被发现了，萧璟钰转身看向着装完毕的少女。
虽然比起九诸国的服饰来说还是过于暴露了些，但总归比一开始什么也不穿，身体曲线若隐若现的好，他也终于直视蒀了。
“好看吗？”
蒀张开手转了一圈，看着萧璟钰期待地问。
萧璟钰点点头，称赞道：“小姐本就姝色无双，衣物首饰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被夸了蒀很高兴，于是伸手拍了拍萧璟钰的肩膀，“今天我高兴，你要提要求吗？我都能帮你实现噢。”
说完蒀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不能是杀了我的伥宠哦。”
萧璟钰疑惑，“伥宠?”
蒀指了指后面正在像这边走来的赵王，“喏，就是他。”
萧璟钰眼底滑过一抹异色，点点头，“在下从未想过要杀了王叔，只是有些误会罢了。”
“哦。那你要提其他要求吗？”
蒀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问。
萧璟钰摇头，“多谢小姐厚爱，不过现在在下却是没有什么需要小姐去做的事。”
蒀点点头也不灰心，虽然不能一下子完成承诺，但是那也意味着还能轻松地玩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你有需要了再找我。”
蒀脚尖一转，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马车顶上，脚腕上的铃铛细细地响个不停。
萧璟钰看着蒀被雾气缠绕的脚，在赵王到来前开口问道：“小姐为何不着鞋袜?可是不适?”
蒀伸手接了只天空中飞过的蓝色鸟雀，满不在意道：“不喜欢。”
于是萧璟钰不再追问，这时赵王也赶到马车前，对正要离去的萧璟钰低声威胁。
“王叔奉劝你莫要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到时候小心人财两空。”
“王叔多虑了，璟钰只是觉得蒀小姐需要一套合身的衣物罢了，正好府中有这么一套适合的罢了。”
赵王冷哼，甩了袖子就想往马车里钻去，结果一抬头看见蒀坐在马车檐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最后还是借着承诺的事把蒀喊进了马车才得以进入。
一个月来，整个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护卫的人数越来越多，增加了许多新面孔，更有大大小小的刺客逐渐赶来，好在赵王和萧璟钰的护卫们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平安无事地走到了距离皇城仅五十里的幽篁谷。
此处虽名为谷，地势却高，三面千仞山宛若弯折的龙脊环抱谷底，裸露的岩壁上爬满会呼吸的碧玉苔藓。谷中终年浮动着青黛色薄雾，雾气里游弋着发光的蜉蝣，谷心卧着一口寒潭，水面永远漂浮着未融的霜花。潭底沉着千年古树的化石枝干，从山崖上往下看深不见底。
此处管道绕路而行，进谷的小路已经被野草覆盖，现如今已没人会往里去。
因为绕行整个队伍的行程又变慢了。
虽然皇城就在眼前了，但是没人放松警惕，今日是进城前的最后一晚，明日就进了城就算是位于天子脚下了，刺杀的最后时机就在今夜，而刺杀的绝妙地势便是幽篁谷。
夜里蒀照例出了马车坐到最高大的树丫上，晒着月光，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几套，都是萧璟钰和赵王叫人送来的，今日她穿的是赵王送的。
一袭红衣像是一团将熄未熄的焰，松垮垮堆在蒀雪色肌肤上。织金暗纹的广袖随着蒀时不时的动作滑落至肘间，露出缀着红珊瑚珠的银链，随呼吸在腕骨晃出细碎残光。腰封只虚虚系着半截丝绦，衣襟交叠处漏出半寸猩红心衣，蚕丝料子被体温蒸出玫瑰色的雾。
据说这裙裾是由十丈酒红绡纱裁成的，行走时仿佛拖着晚霞残烬，又用银线绣满了半阖的牡丹，花蕊里嵌着细碎的玛瑙在抬腿时忽明忽暗。
衣领处镶着圈褪色的狐毛，绒毛间垂落三两根缠着红线的发辫，末梢金铃坠进锁骨窝，随呵欠声滚出慵懒的颤音。
最妖处是后背半幅空着，整片蝴蝶骨浸在烛光里，却罩着层烟罗纱。透纱下蜿蜒着墨色刺青，描的是枯枝攀着残月，枝头却绽着朱砂点的山茶。风过时纱衣贴着腰线游走，刺青便活过来似的，落花坠进腰窝荡开的涟漪里。
这一身蒀是极喜爱的，自打送来那日起便从未褪下，今日看了半宿你来我往的打杀，她有些乏了。
刺客像是没完了，一波又一波，有冲着萧璟钰去的，也有冲着赵王去的，来来往往杀不尽，血流了一地，看得蒀对这身衣裳也有些倦了。
蒀抬手间雾气化作流萤从天空中洒落，沾到人的衣服上怎么也拍不掉。
一开始人们是警惕的，使劲想要拍打掉，发现没办法后抬头看见树上的蒀提刀便要上来杀她。
刺客冲着蒀来了，赵王和萧璟钰的压力减轻不少，一时间有些倾颓的局势开始逆转。
也没人想着去帮蒀挡一挡或者救一救，他们警惕着刺客的反扑也期待着蒀的再次显灵——一路上蒀表现得太过正常让他们有些怀疑之前的经历是否只是他们的一个幻觉。
他们想要看看蒀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至于赵王，他的伤早就痊愈，虽然身体里的血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要是作为主人的蒀死掉，想必对他也造不成什么伤害了。另外他的护卫和死士已经在路上集结得差不多了，肯定能护卫他安全回到皇城，所以也不需要蒀的保护了。
而且就算蒀没死，那么作为站在赵王一边的蒀，对赵王来说等于多了一个报名的手段，能让赵王一党的实力再上一层楼。
所以赵王带着笑稳操胜券一般站在护卫的包围圈之中，对着蒀的方向隐隐期待。
萧璟钰站在一干手下前面，身上溅上了不少刺客的血，将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染成了暗红色剑尖还在不停地滴落。他抬头看向即将被至少五十个人包围的蒀，眼底平淡无波，没人看得清他在想什么。
万众瞩目的蒀看着底下那些黑压压围过来的人，动也不动，就坐在树干上随着微风轻摆着腿，带着背后的罗纱飞舞飘杨，腰间红色的珊瑚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快的刺客已经碰上了她的裙摆。
正要举剑时，蒀脚尖轻点剑尖，旋即跃至空中，不待那刺客提气追上，身上燃起大火。
“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扑通声一声叠一声，眨眼间刚刚蒀所在的那颗树底下便铺起了火人地毯，一个个浑身冒火的刺客满地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是徒劳。
蒀立于半空之中，看着那些逐渐停下动作的火团们打了个哈欠。
等声音全部消失，山林归于寂静，蒀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一步步走到地上，来到赵王面前，对他面色惨白的模样视而不见。
“太臭了，你把他们扔远一点。”
要是以前蒀用这样命令的语气对赵王说话，赵王肯定会心有不满，但是如今，赵王畏惧地看了一眼蒀转身离去的背影，那白玉一样的背上刻的不像是枯枝残月的刺青，反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
缓了一会，赵王叫手下去将那些不再动弹后就灭了火的刺客尸体丢远些，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焦味，赵王打了个寒战，默默离马车远了些。
赵王回过头看见停在一干面色发白的手下面前一脸平静的萧璟钰，就算作为对手，他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对他这个不过双十的侄子表示敬佩。
可就算是如此，赵王瞥了一眼马车顶上那一袭红衣，眼神逐渐坚定，甚至有些发狠，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吹走手上聚成一团的流萤，让他们散做星辉飘向深山，在黑暗中点起一盏盏明灯，路过的侍卫们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蒀甩着腰链，小脸掩映在围毛领里，星星点点的光映照得她整个人温暖如春，加上因为困顿有些迷梦的眼神，整个人显得更加温和无害。
可是目睹了刺客自燃的一幕，所有人都不会在被她的外表欺骗，无人再敢偷偷打量她，也没人在借着各种由头试图接近她，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
想来若不是赵王和萧璟钰的威信足够，想必已经有人上前来辞行了。
如今还敢上前和蒀说话的，也只有赵王和萧璟钰了。
赵王给自己一点时间调整好心理后就向蒀的马车走去，中途路过好几座城镇，赵王派遣侍卫重新送来一座马车讨好蒀，自己另外备了一辆马车，所以如今蒀有自己的马车，原来那辆马车自是归还于萧璟钰了。
光是从外表上看去，三辆马车就有着很大区别——
第一驾是赵王讨好蒀的。金丝楠木车壁錾刻百鸟朝凰图，檐角垂九重鸾铃，赤狐裘铺就的云榻旁立着错金博山炉，青烟缭绕间可见整块和田玉雕成的山水壁画。
第二驾是赵王自己的座驾。枣木车辕包铜虎头，茜纱窗上刺满团簇牡丹，厢内填塞数十个织锦福寿纹软枕，红珊瑚挂帘后露出半截鎏金聚宝盆，连马鞭都缠着俗艳的胭脂色流苏。
第三驾是萧璟钰乘坐的，也是之前蒀和赵王待过几天的。乍看是桐木素车，实则选用雪山寒柏木芯，浸过七遍桐油的车架隐现龙鳞纹，靛青粗布帘内衬冰蚕银丝，竹节窗棂榫卯嵌着前朝失传的璇玑锁，每处朴拙皆由三州九郡的隐士大师联袂制成。
赵王找过来时，蒀正躺在青烟中将要睡去。
“姑、仙子，之前答应本王的承诺可还作数?”
赵王本不想今夜前来，毕竟对蒀不熟悉，加上蒀刚手段狠厉地大开杀戒，害怕她杀心未退对他狠下杀手。
可是明天就要进入皇城，如今再不提他怕没有机会了。
于是赵王咬咬牙找了过来。
蒀合着眼睛，轻声嗯了一下。
赵王欣喜若狂的同时也降低了音调，像是唇瓣颤抖着吐出的声音。
“那本王要仙子在皇城里保护本王不受暗害。”
赵王一想到皇城里那些阴私手段以及源源不断的杀手刺客，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可若是有了蒀的帮助……赵王面皮忍不住抽动起来，那是他印制着自己不要发出狂笑的反应。
蒀裹着蚕丝织就的薄被微微抬了抬眼皮，赵王收敛了表情低垂着眼睛看向蒀，期待着她的回答。
蒀勾勾嘴角，鲜红的唇吐出香甜的蜜，“好。”
赵王艰难地控制自己做了个礼，小心地退出蒀的马车，出来后看见安排好护卫们已经回到马车边上坐着的萧璟钰，在他平静的注视下忍不住咧开嘴给了对方一个挑衅的眼神，最后见对方毫无反应无趣地爬上自己的马车进去了。
作为萧璟钰重视的护卫长，护龙卫的护卫长之一，唐德有些担心地走上前。
“王爷，属下有些担心赵王会不会和那妖女提了什么对王爷有害的要求?”
他是知道蒀和赵王还有萧璟钰的谈话的，也知道蒀给了萧璟钰一个承诺，同时也给了赵王一个承诺。
若是赵王要求妖女加害于王爷的话，唐德觉得以那妖女的奇诡手段，王爷是很危险的，不如王爷也用掉那个所谓的承诺就让那个妖女不许伤害王爷好了。
萧璟钰端起白玉杯，杯沿沾着夜露，映着纱灯在他掌心流转银辉，抿了一口后，萧璟钰放下茶杯这才回答手下的疑问。
“不用担心那些，至少目前看来她对我并不厌恶，若是赵王以承诺相挟……”想到蒀之前对他说的话，萧璟钰摇摇头，“总之，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做好我交给你的事情就好，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唐德抱拳道：“是。”
唐德离去后，马车里修长的手指轻点檀木案几，发出一声声低低的脆响，与林间夜枭的叫声悄然相契。车帘外萤火掠过玄色广袖，照亮白玉杯中晃动的半片残月，却惊不起萧璟钰眼底半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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