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寝宫。
奚昭惊醒,满身冷汗,掀开锦衾绣被,翻身下床,一时未站稳,堪堪扶住乌木雕花床架。
她坐回床去,掌心揉按腰肢:“霜凝!”
霜凝走进内室,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奴婢在。”将手中手炉,递到奚昭掌心。
奚昭接过手炉,这惊梦的老毛病总会令她手脚发寒。
“几时了。”
霜凝:“午时一刻了,殿下该起床用午膳了。”
奚昭腾出一只手揉按眉心,昨夜与江聿燃那般放纵,今日竟误了这上朝的时辰,若是被朝臣得知,岂不闹了笑话。
真是不该贪.欲。
“今日告假之事如何说?”
霜凝:“回殿下,殿下昨夜淋雪受寒,遂请病假。”
霜凝移步床边,将床帘纱帷收起,见奚昭满是疲惫态,便给她按摩捶肩。
“殿下稍作休整,奴婢让膳房炖了燕窝,再过半刻钟便好。”
“江聿燃呢?”
霜凝:“萧公子送自家小妹出城去了,有梁侍卫和徐侍卫一路护送,公子且送至长安城外便回东宫。”
如今因江聿燃的身份甚是敏感,东宫内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并不多,霜凝算是其中一个,还有刚才她口中所说的那两位直属风家的死侍,纵是如此,除奚昭外,亦无人敢直言江聿燃的姓氏,唯恐走漏风声,由是常称之为萧公子。
江聿燃如今的身份,乃江州刺史萧允的嫡次子,自昨夜被太子召幸后,东宫上下早已传遍,据说是太子微服私访之时邂逅了萧郎君,遂一并带回了东宫。
消息自是奚昭允许放出的,昨日上元宫宴,陛下便有意此事,既如此就借一借这东风,早日把江聿燃收在身边。
只是这太女卿之位,尚不能抬他去坐。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忠义候世子,地位悬殊,由不得他愿与不愿了。
“更衣,梳妆,本宫要去靖国公府探望外祖母。”
奚昭移步镜台前,打开妆匣取出那块阴阳坠。
燕王谋反之时,边关战事吃紧,西塔国屡次来犯,百万将士攻打敌寇,难以撤归朝中救驾,她命忠义侯与镇国公镇守边关,携八千将士回宫救驾。
首次动用阳符,竟调动隐匿于市的无派兵卒,打得燕王措手不及,舅父说这阳符的威力她尚且只见了一半,却也足够引人猜疑。
若非以借藩属国兵力之名蒙混过关,恐怕风家会被打上偷养私兵祸乱朝纲的名号,纵是救驾有功,若遭天子忌惮,赫赫功名不过一句空言。
奚昭拧眉愁叹,心不知这坠子究竟是福是祸,只求来日莫要殃及无辜百姓和风家仆众。
梳洗过后,霜凝传膳,江聿燃恰好回到东宫,从宫外买来一些小玩意儿。
上元灯会结束,集市上的物件比昨日要便宜好几倍,他与小妹在外漂泊那两年,常在节后偷偷去大街市购置些家用,能用同样的钱买来许多物件。
霜凝见到江聿燃后,福身行礼:“萧公子,殿下传您去昭阳殿用膳。”
霜凝身后的小女婢们,取过江聿燃手上的物件。
他便跟随霜凝前去昭阳殿,一路上心思千变,其一昨夜之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其二倘若殿下怪罪又该如何?还有殿下曾说过的太女卿一事。
他们已然有夫妻之实,但如今境况,他是万万不能再以江聿燃的身份与她成亲,太女卿之位事关重大,他身份卑微,又怎敢觊觎,可若不觊觎,他又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东宫。
萧侍郎吗?倘若被纳做侍郎,日后定会有太女卿或其他侍郎入住东宫,到时太子还认那阴阳坠结下的姻缘,帮他平反昭雪吗?
他能做的,其他侍郎也能做,他并无优势,唯一的优势便是先太子赠与他的玉佩,如今也已经被奚昭收回去了。
思来想去,已行至昭阳殿。
奚昭正坐在膳桌旁,身侧的婢女摆碟试菜。
“过来坐,有事与你商议。”
江聿燃隔一檀木凳子落座,身上穿的是昨夜奚昭命人为他备下的常服,一身石青色锦袍,半披长发越过肩头坠在胸前。
奚昭示意婢女将炖好的燕窝端给他,他双手接过。
“谢殿下赏赐。”
奚昭看向他满是冻疮的手指,本是侯门锦衣玉□□心教养的世子,经历两年磋磨,是娇纵气也没了,意气风发之态也全然不见踪影。
他这性子又过于温和内敛,反倒让人看着甚觉可怜。
可怜归可怜,奚昭暂分不出心神去疼惜他,当务之急是将他的以合适的理由纳入太子府。
“昨夜之事东宫已尽人知晓,本宫有意册你为东宫侧侍,明日便与父皇言明此事,颁布诏书,选个良辰吉日,行册封典礼。”
这并非商议,是奚昭的令旨。
“记住你是萧允之子而非忠义候世子,本宫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江聿燃掌心贴着盅碗,点头回话:“仆家记住了。”
奚昭见他并无反驳之意,自然也允不得他有不满之心,心情甚好:“用膳吧,日昳之时,少师会至太子府,你且多多请教少师,好生温书,莫要耽搁明年秋闱。”
江聿燃又惊又喜:“殿下的意思是,我还可以考取功名,入仕做官?!”
奚昭语气平淡,却不乏威严警示:“本宫说了,本宫不喜欢废物,若你还有意为江家昭雪,那便让本宫看见你的诚意。”
“谢太子殿下!”江聿燃起身,移步至她身侧,抚平衣衫,屈膝跪拜。
“起身吧,燕窝都要凉了。”
江聿燃赶紧起身,顺势坐在奚昭身侧的位置上,用汤匙舀着吃起燕窝。
奚昭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心口涌入一丝暖意,她一时无法说清这心中异样是因何而生,或许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便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不似初见那般生分了罢。
用过午膳后,奚昭已派人准备好了车马,正要前往靖国公府,不成想,舅父和母后竟然来了东宫。
东宫门前,两顶轿撵稳稳落下,皇后的贴身太监高声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靖国公到——”
守在宫门的婢女宦官还有侍卫,纷纷行跪拜礼。
消息传至奚昭耳中,步履匆匆前去景德殿迎接。
皇后和风遇安一前一后走进景德殿。
“儿臣拜见母后,舅舅。”
“臣,参见——”
“舅舅免礼,快快入坐。”奚昭打断风遇安的行礼:“舅舅和母后今日怎会来东宫?”
风遇安和皇后落座,不过一刻钟便与奚昭说明了此番前来的原委。
奚昭明白,这是陛下要为她挑选太女卿了。
她不免想起此时正在潇湘苑休息的江聿燃,倘若她还是兴安公主,倘若皇兄和忠义候尚在,或许他们已经成亲了,他也会是她名正言顺的驸马吧。
奈何今非昔比,太女卿之事,不止风家无法插手,就连她这个皇太女,都不知会是哪家王侯公子。
“那依舅舅所见,阿昭当下该如何应对?”
风遇安:“陛下言至于此,想必心中已有了人选,这太女卿娶便娶了罢,若他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横生事端,你年纪也不小了,东宫也该添几个人侍候你了。”
奚昭知道这太女卿是非娶不可,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舅舅说的对,这册立太女卿之事是躲不得了,阿昭也想趁此机会,将侧侍也一并纳了。”
风遇安看了一眼奚昭,这外甥女何时开窍了?终于舍得把心思分到这男欢女爱之上了?
皇后也拿起手帕,掩面偷笑,她还以为她的阿昭会十分排斥此事:“阿昭这是有属意的郎君了?是哪家世子,说来听听?”
奚昭简言:“江州刺史萧允的嫡次子,萧灼。”
皇后不认得什么江州刺史萧允,这样的小官她这辈子未必会见到,只是觉得这小小刺史的嫡次子,尚且配不得这侧侍之位,姑且封个良侍纳入府中即可。
“阿昭啊,这刺史之子,怎堪侧侍之位啊。”
奚昭:“母后不必担忧,父皇定会答应的。”
皇后:“你就这么肯定?”
“母后,父皇之所以重视太女卿之位,且名言暗喻不允您和舅舅插手,无非是忌惮舅舅手握兵权,担心靖国公府拉帮结派与朝中重臣私下过密,再起燕王之势。”
“可这江州刺史只是个小官,父皇怎会不愿,儿臣抬他为侧侍,也好让父皇放下对儿臣的猜忌,倘若册立高官重臣之子为侧侍,父皇才会心生芥蒂。”
风遇安觉得在理,越小的官越不会让皇帝觉得他们风家有谋逆之心,身为臣子,最忌讳功高盖主,他们风家本就是将门世家,位高权重,纵是忠心耿耿,皇帝也会有所忌惮。
见奚昭自有主意,皇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纵是风家再怎么表忠心,这皇帝的猜疑也是一刻未停,如今她只希望奚昭还有风家尽数平安,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既然此事你已安排妥当,那母后便不管了。”
风遇安也无其他意见。
皇后深深看了奚昭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没将关心的话说出口,起身便走:“既无事,本宫便回凤栖宫了。”
奚昭起身,一路送她至宫门外。
皇后在宫门停留片刻,抬手摸了摸奚昭的发髻:“昨日是母后不对,不该打你,你注意保暖,莫要再染了风寒。”
奚昭这才明白皇后今日为何会来东宫。
婢女春和掀开轿帘,皇后坐进轿中,拨开轿旁的帘子:“回吧,外面风大。”
“母后!阿昭不曾责怪母后。”
皇后温和地笑了笑,缓缓放下帘布。
那眉宇间是同皇兄相似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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