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为了迎接长辈通风了一天，没有烟草味儿，反而有股冷味儿。一开门，摩托就玄关处原地起跳要逃跑。
钟明洲眼疾手快地把薯片塞给展青，一把抓住猫的脖领子：“管管你儿子。”
呵，现在摩托跟钟明洲相处的时间比自己多多了。展青逗逗猫下巴，嗔了他一眼：“你儿子。”
“你儿子。”
“你儿子。”
“喵！”
摩托挣脱出去，钻进展青卧室里去了。
“看吧，你儿子。”
钟明洲左脚踩右脚地脱了鞋，趿拉上拖鞋去收拾猫砂盆。
“唉！这后爸就是不好当啊！脏活累活干着，挨挠也受着，还不受待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养父的一片苦心哟。”
以往这时候他哥应该回呛两句，就算不占上风也吃不了亏，今天却意外地没动静。
钟明洲蹲在猫砂盆边回头瞄了一眼，瞬间觉出不对了：“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没多想。”
他突然十分懊恼。
自己树立的形象呢？！
不能因为把展青拐回家睡太兴奋了就失去理智，嘴上没个把门的啊！展青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人，不会以为自己是讽刺他吧……
展青刚把薯片放桌上，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在自导自演个什么劲儿：“反应真快。”
一秒钟没接上话，就帮他把内心小剧场走完，他本人都没想那么深。
“难为你了，小小一个狗脑，永不停止思考，跟我交流得多想这么多层啊。”
“也没有，”钟明洲站起来，笑容无懈可击，“你很好懂。”
展青眉毛皱起又上抬，扭来扭去，最终落成一个平平展展的样子，抿着嘴点点头，若有所思。
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暴力的事儿逼？
“我说真的，哥，你要不要搬过来住？”钟明洲坐在餐桌边拆薯片，“你房子快到期了吧？”
“还早，下个月底。”展青眉头一紧，“洗手去。”
钟明洲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那也不早了。你打算重新租房子吗？在这附近？那还不如搬过来，反正我这个地方离你公司这么近。不然万一又找到一个不分昼夜看片的邻居怎么办？”
“……”展青冲洗手间的方向默念了一句傻逼。
傻逼本人甩着手出来了：“而且看房子很麻烦的，哥你知道的，这都是我跑断腿才捡到的房子！肯定再找不到更便宜的了。……而且你来了，我的房租压力也可以小一点。”
听到末尾，展青禁不住冷笑：“哦，在这等着我呢。”
“那不是，主要孩子总哭。”
“……你滚一边去啊，别恶心我。”展青这话是笑着说的。
他不客气地吃了第一口，黄瓜味儿的，怪，钟明洲挑零食的品味和他本人一样怪。
但嚼一嚼咂摸咂摸还挺好吃。
“你打算让我给你出多少房租啊？”
“你四我六，怎么样？”
倒是知道不砸熟人。展青暗哂了一下，改口问：“你现在花的还是你自己的钱？”
“对啊。”
“你还有钱？”
“有啊。”
“哪来的钱？”
“哦，我买黄金了。”
“炒股？”展青狐疑。
“不是。基金，还有一部分实时买卖，最近赚了几万。”
展青感觉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
“你投了多少？”
“除了日常用的，全投进去了。”
“……亏了有你哭的。”
钟明洲眯眼一笑：“不会的，我天天盯着呢，短买短卖，低买高卖，剩下的就当存款放在里面，不会亏。”
“呵呵，一天天不够你忙的了。到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好好上学，别总想着投机倒把，人家那些大机构能让你这种普通散户轻轻松松赚钱？”
他对钱是个非常保守的人，一方面他在乎钱，需要钱，想赚钱，另一方面，他不相信投资之类的，吃两个存款利息就知足了。他坚信钱是需要投入劳动一分一分努力赚来的，所以他能吃苦，但不敢投机。赚不到大钱，但饿不死自己。
钟明洲的眼睛亮晶晶的：“你都敢一个人跑到日本来做买卖，我也想……放心吧哥，我计算着呢，心里有数。”
“哟，那股市是你能计算出来的？厉害了。”展青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大家快来看啊，我们村里出了个巴菲特。”
钟明洲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没办法啊，本来只是打工的，这不是被某人举报了么。”
他把“某人”两个字咬得很慢，目光毫不避讳地直盯着展青，扬眉一笑。
展青本就疲惫的脸色有点泛青。
“不过我知道哥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兼职忽视了学业，我现在已经完全适应留学生活了呀！”
“……你怎么知道的。”他干巴巴地开口。
现在是损人不利己的暴力事儿逼了。人在做，天在看啊！
钟明洲貌似并没生气，自己的手还没从薯片袋子里掏出来呢，他就挤着挤着伸进去一只手抠了一块，正好抠到展青捏着的薯片的另一半，抠碎了，掏出来，像焚化炉里捧出来一堆碎骨灰。他抱歉地笑笑，展青在他手背上狠狠抽了一掌。
“肥龙跟我说的，他那大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钟明洲把一手碎渣子倒进嘴里。
“……你俩走得挺近啊。”
“还行吧，主要他太热情了，花钱也大方，和他出去玩挺有意思。”
“玩什么？”
“没有没有，不是那种玩，就是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你听过肥龙唱歌吗？他唱歌居然还挺好听的，有点像蒙古族那种唱法。嗯，可能胖人肺活量大吧。”
王荣祖是有这种和人称兄道弟搞好关系的能耐，钟明洲跟他混在一起……
展青的眼睛猛地张开了：“他不行啊！他绝对不行，那肥头大耳油腻腻的……”
钟明洲懵逼地眨巴两下眼睛。
“不行？”
展青猛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哦哦哦哦！噗！哈哈哈哈哈……”
钟明洲终于和他对上暗号，笑得前仰后合，喘出鹅叫。
“不是，你怎么理解的啊？我怎么可能——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乐什么乐，”展青知道是自己误会，涨红了耳朵，蹬腿踹了他一脚，“不是据说他那样的在你们，你们那个圈子里挺受欢迎么？”
什么林心如……之类的。
简直是不可理喻，他看王荣祖完全就是一块五花三层油光四溢的猪头肉。
“哈哈哈哈咳咳……咳……哥你懂得挺多啊？哈哈哈哈哈。”
那身边有了实例，不得去找找资料学习一下么？他这么上进。自从他浏览了几个相关的帖子，现在他的社媒彻底沦陷了，屏蔽都屏不完。原本只能刷到点纸片人，现在好了，隔几步就来一个实战演习，搞得他不敢在外边点开。
“这不是为了和你交流没代沟么？”
展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那个，我问个问题，你别觉得冒犯……就是，你是，这个的，还是，这个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像测视力的时候那样，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
反正聊都聊到了，索性豁出去问个清楚又怎样？也省得自己成天在这好奇乱猜。
钟明洲的回答意外的坦然，打得展青措手不及：“我都行啊，看对方怎么选。”
“啊？哦……那你还，怪无私的。”
为爱做零啊……真不像钟明洲能干出来的事。
“倒也不是，主要是我无所谓，不在乎这个。”
展青附和地点了点头。
“你呢？”
“哈？我？”
钟明洲似乎没意识到自己问的什么鬼问题，目光炯炯：“你想象一下嘛，假如是你的话。”
“……”
沟通，沟通。不能流露出歧视情绪，不能做普信的直男。
展青收起拳头，当真做了个思考。
“……我应该会在乎这个。”嗯，他还是希望每个身体部位各司其职，发挥设计好的功能，别揽不属于自个的活。
钟明洲笑了起来。
“那正好。”
“什么正好？”
展青中断了思考，把这句话的意思加载出来后，耳朵局部温度直线飙升，一记飞腿也蓄势待发，让钟明洲的椅子瞬间移动了五厘米。
“你小子是不是跟王荣祖待久了人傻了，啊？”亏他还以为人家在这搞什么纯情暗恋呢，本质是个小小年纪不学好的浪荡猥琐男，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嫌丢人……
“开玩笑，开玩笑，哥。”
展青觑了他一眼，还是心有余悸：“你喜欢的那个学长，不长王荣祖那样吧？”
钟明洲无奈地笑笑：“比他帅多了，放心吧。我觉得我眼光挺好的。”
“嘁，还没怎么样呢先护上了。多大啊他？你跟人家可别这么说话，做个文明人，聊点健康的，高雅的话题，行不行，啊？”
“哦。那咱们聊点健康的。我明天下午有篮球赛，哥你来看我呗？”
“？你还真是精力充沛啊，每天档期不够排的了。”
钟明洲有点嗔怪的意思：“我上周就告诉你了！”
“是吗？”
好像是，然后他俩就亲一块去了。
……
展青耸耸鼻子，“我又不打篮球，我去看你干什么。”
“反正你也没事做，就来看嘛！”
“明天约了你肥龙哥哥吃饭，他下周回国了，我下周上班了，之后见不到了。”
“不可能，我昨天问他还在仙台玩呢。”
“……”
“哎呀哥你就来吧，到时候人家都有啦啦队亲友团什么的，我一个人多尴尬。”
钟明洲一下子退化成了小孩，手指碾着薯片渣做作而真诚地撒起娇来。
不对，他当小孩的时候也没这样啊？越活越回去了。
展青顺着他胡搅蛮缠的语气嗤笑着往下接：“哦，那我是不是还得买两个啦啦队花球，等你下场的时候还得给你送个水捏捏腿什么的啊？”
钟明洲喜气洋洋：“也行，哥。”
“瞅你这样！把你欠儿的……早没发现你这么狗呢。”
展青和他相处时间越长，越发觉他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陋习：圆滑，厚脸皮，能屈能伸，看人下菜碟。
可能还有点要强，什么都要掺和一脚什么都想要的那种。
他不用看也能猜到这小子在外边是什么样，鬼精鬼精的人在哪不是混得如鱼得水？
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装得人模人样，甚至有些刻意讨好，让展青有种自己在他心里地位很重要的错觉。
应该不是吧……
展青不知道想到什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行了，又这么晚了，收拾收拾睡吧。”他伸展四肢站起来。
“你明天来看啊，哥。”
“再说吧。”
“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再说吧。”
“不行，”钟明洲一路追到厕所门口，“给个答复呗，展小青同志，不能老让我等通知啊。”
“叫的什么鬼玩意儿？”展青屈膝给了他今天晚上第三脚，“喝奶茶喝多了啊？”
钟明洲立刻板板正正鞠了一躬：“对不起，大哥，你比我大半轮，你是长辈。”
“……也不至于说得这么老。”
“那我怎么办？我才不到二十岁，这么年轻我也没有办法啊。”
展青眯起眼，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随后伸手要拉门。
钟明洲就一步踏在门槛上撑住，像赶电梯的迟到上班族。
“我真有点给你脸了是不是。上厕所你也得看着啊？滚出去。”
“不是，展青哥，”钟明洲笑得人畜无害，“再聊会儿呗，我好久没和你彻夜长谈了——不对，我和你就没彻夜畅谈过，没聊尽兴呢还。”
年轻人精力太旺盛了……这半年自己跟钟明洲说的话恐怕比之前加起来都还要多，他感觉今天已经把这辈子要说的话都透支完了，人家还在这意犹未尽呢。
展青按亮手机屏幕：“睁开狗眼看看，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八。”
“嗯，夜半子时，我年纪上来了，思虑过多，身体也不太好，需要睡觉了，夜聊时间结束，你让让我吧。”
展青把钟明洲从电梯边掫出去，关上了门，坐在马桶上。
终于清净了。
他享受了半个小时的清净，然后钟明洲开始敲门：“哥，别在厕所睡觉。”
“……”
展青满脸黑线地拉开门，对视一眼，赶紧往自己卧室走，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睡了！”
他仓皇而逃消失在卧室门后，留下钟明洲站在客厅中间，嘴角浮出细微的笑容。
冷知识：当你想休息的时候，千万别和自己的小狗对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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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全障碍，无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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