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号”如同被点燃的箭矢，不顾一切地撕裂超空间，疯狂赶回“伊甸”。尤维限站在舰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通过那深刻联结传来的、胤莱斯那边冰冷决绝又带着一丝紊乱的波动，让他心焦如焚。那混蛋绝对在谋划着什么危险的事情！
当他终于抵达“伊甸”空港，甚至等不及飞船完全停稳，便直接从舱门一跃而下，化作一道残影冲向联邦总部大楼。
胤莱斯办公室外的守卫试图阻拦，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他猛地推开厚重的合金大门。
办公室内，胤莱斯正站在巨大的星图前，背对着他。星图上，无数光点正在重新排列组合，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尤维限从未见过的能量运行模型，模型的中心，赫然指向那个“记录者”提到的“终末协议”激活区域！
听到破门声，胤莱斯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银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冰晶在碎裂、重组，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冷静。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却又异常平稳。
“你到底在干什么？！”尤维限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中金芒暴闪，“那个狗屁‘终末协议’？你想一个人去当那个祭品？！你他妈问过老子没有？！”
胤莱斯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漠然。
“你隐瞒了关键信息，尤维限。”胤莱斯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记录者’，‘终末协议’，‘献祭’……我从你带回的信息残留和近期异常的能量波动中，逆向推演出了足够多的真相。”
尤维限心中一沉，果然瞒不住这家伙！
“那又怎么样？！”他低吼道，手上力道加重，“所以你就决定自己去送死？！这就是你他妈的最优解？！”
“这是概率最高的选择。”胤莱斯的回答冰冷而残酷，“‘终末协议’需要两把‘钥匙’完全共鸣。但根据我的计算，如果由我作为主导，强行燃烧所有精神力和金瞳本源，有73.5%的概率可以独立启动协议的简化版本，虽然效果和持续时间会大打折扣，但足以暂时遏制‘归墟’的扩散，为联邦和其他文明争取到宝贵的撤离时间。”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过，调出一连串复杂到令人头晕的数据流：“而如果等待你找到那虚无缥缈的‘变数’，或者尝试风险极高的‘规则之外’方案，成功率低于0.0001%。用不确定的未来，去赌几乎确定的毁灭，这不理性。”
“去你妈的理性！”尤维限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瞬间扭曲爆裂！“老子不管什么概率！什么理性！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想一个人逞英雄？门都没有！”
胤莱斯看着他暴怒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那冰封般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你的存在，是联邦重要的战略资产，是‘混沌之匙’，是未来的‘可能性’。”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牺牲我，保留你，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策略。”
“最优策略？保留我？”尤维限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将胤莱斯按在星图壁上，两人鼻尖几乎相抵，灼热的气息喷在对方冰冷的脸上，“胤莱斯！你给老子听好了！没有你这条该死的‘锁’，老子这把‘钥匙’还有什么用？！联邦的未来？狗屁！老子不在乎！”
他盯着胤莱斯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银灰色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敢一个人去死，老子现在就毁了这狗屁协议需要的一切！然后杀光所有敢靠近‘归墟’的东西，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我说到做到！”
绝对的疯狂，不加掩饰的威胁！
这不是计算，这是最纯粹的情感宣泄，是最蛮横不讲理的捆绑！
胤莱斯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能清晰地通过联结，感受到尤维限那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炽烈、混乱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志——那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一种没有他胤莱斯，一切就都失去意义的偏执。
冰冷的理性在这股近乎原始的、灼热的情感冲击下，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计算过无数种尤维限可能的反应——愤怒、阻止、甚至背叛。但他唯独没有算到，会是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毫无道理可言的……执着。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弥漫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不知过了多久，胤莱斯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如同雪花落地，却仿佛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抬起手，不是推开尤维限，而是……轻轻放在了尤维限紧紧抓着他衣领的手背上。
那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灵魂躁动的力量。
“……我知道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尤维限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胤莱斯看着他，银灰色的瞳孔中，那碎裂重组的冰晶似乎缓缓沉淀，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的疲惫和……妥协。
“我会暂停‘终末协议’的启动程序。”他缓缓说道，“但‘归墟’的威胁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的‘变数’坐标，宫本博士的理论……我们需要一个可行的计划。”
尤维限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但依旧死死盯着他：“老子在矿星下面搞了个实验室，有点进展。但需要更多时间，还有……你的脑子。”
他将宫本博士留下的芯片扔给胤莱斯：“这是老家伙留下的，关于‘规则之外’的猜想。你看看，能不能算出点什么名堂。”
胤莱斯接过芯片，指尖泛起幽蓝的光芒，开始快速读取和分析其中的数据。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再次闪烁起熟悉的数据流。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博士的理论……很大胆。强行提升认知维度，干涉底层规则……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和……媒介。”
他的目光落在尤维限的“寂灭者”臂铠上，又看向星图中那个“变数”坐标。
“那个坐标所在的‘遗忘深渊’，是已知宇宙中背景能量最稀薄、时空结构最不稳定的区域之一。理论上……那里也是规则最‘薄弱’的地方。”胤莱斯快速计算着，“如果能在那里，结合博士的理论，我们两人全力共鸣，或许……有一丝机会，能短暂地‘撬动’规则，窥探到‘归墟’的本质，甚至……找到干涉它的方法。”
他的语气依旧冷静，但尤维限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一丝……近乎疯狂的赌性！
这不再是按部就班的“最优解”，而是在绝境中，抓住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进行的一场豪赌！
“成功率？”尤维限直接问道。
“无法计算。变量太多，超出现有模型。”胤莱斯坦然道，“可能无限接近于零，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尤维限咧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疯狂和兴奋的笑容。
“这就对了！管他娘的成功率！干了！”
他伸出手，再次握成拳头，悬在半空。
“要玩命，就一起。”
胤莱斯看着他那坚定的、毫无畏惧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悬在空中的拳头，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也缓缓抬起了手，用自己的拳头，与尤维限的，轻轻一碰。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盟约，而是两个灵魂在绝境中，共同做出的、超越理性与概率的——
选择。
“立刻准备。”胤莱斯收回手，恢复了往常的高效，“我们需要最先进的深空探测船，足够的能源，以及……绝对保密。”
“明白！”尤维限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黎明之刃’会搞定一切！”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胤莱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尤维限。”
“嗯？”
“……谢谢。”
尤维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嗤笑一声。
“少来这套，赶紧干活！”
门被关上。
胤莱斯独自站在巨大的星图前，看着那个代表着未知与希望的“变数”坐标，又感受着通过联结传来的、那如同恒星般灼热而坚定的力量，冰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也许……偶尔偏离一下绝对理性的轨道，感觉……并不坏。
联邦的未来，文明的存续，依旧悬于一线。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等待命运的审判者。
他们是携手闯入未知的……同行者。
“遗忘深渊”的边缘，时空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光怪陆离却又死寂无声的景象。联邦最先进的深空探测船“开拓者-X1”号，如同一粒小心翼翼的石子，在这片规则的乱流中艰难穿行。船体外部不时爆发出细密的能量火花，那是防护力场在与扭曲的空间结构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舰桥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尤维限和胤莱斯并肩站在主控台前，两人都换上了特制的、能够最大限度传导和增幅他们力量的作战服。尤维限的“寂灭者”臂铠幽蓝与琥珀金光芒流转，胤莱斯手中则握着一个不断进行着复杂拓扑变换的银色立方体——那是根据宫本博士理论临时制造的“规则共振器”。
“距离目标坐标还有最后三次微跳跃。”“开拓者-X1”的AI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汇报，“警告：前方空间畸变率超过安全阈值700%。继续前进，船体结构有解体的风险。”
“继续。”胤莱斯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面前全息屏幕上那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中，计算着每一次跳跃的最佳切入点和能量输出。
尤维限则闭着眼，全力感知着外界那混乱却蕴含着某种“脆弱”规则的时空结构，通过联结，将这种感知共享给胤莱斯，辅助他进行修正。
最后一次微跳跃完成。
“开拓者-X1”号猛地一震，仿佛撞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闯入了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定律描述的区域。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明确界限。只有无数流动的、不断生灭的、代表着宇宙最基本规则的“弦”与“代码”，如同一个无边无际的、混乱却又蕴含着至理的信息海洋。
这里就是“规则之外”的夹缝，是“遗忘深渊”真正的核心！
几乎在进入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注视感”便笼罩了整个飞船！那感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来自这片“规则”本身，仿佛他们这两个“异物”的闯入，惊动了某种沉睡的……机制。
【……非法访问……规则层面扰动……执行……清理协议……】
一个比“记录者”更加古老、更加绝对、更加无情的意念，如同背景辐射般充斥了这片空间。
紧接着，周围那些流动的规则“弦”与“代码”开始暴动！它们不再遵循原有的生灭规律，而是化作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逻辑陷阱和能量风暴，从四面八方席卷向“开拓者-X1”号！
飞船的防护力场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舰桥！
“就是现在！”尤维限猛地睁开眼，眼中金芒燃烧到极致！“寂灭者”臂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将全部的金瞳之力，连同那股永不屈服的意志，毫无保留地注入臂铠，并通过联结，狠狠撞向胤莱斯那片冰冷的“海域”！
“共鸣！！”
胤莱斯在同一时刻，将手中那银色立方体猛地按在主控台上！他银灰色的瞳孔瞬间被无数跳跃的数据流充满，冰冷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与尤维限那狂野的力量强行融合！
这不是温和的同步，而是两种极端力量在绝境下的暴力糅合！是秩序与混沌最直接、最凶险的碰撞与交融！
轰——！！！
一股无法用颜色形容的、混合了银灰的绝对理性与琥珀金的燃烧生命的全新力量，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股力量并未直接攻击那些暴动的规则，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强行“插入”了这片混乱的规则海洋之中，试图去“阅读”、去“理解”、去……“修改”！
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
尤维限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识都在被拆解、被分析、被这庞大的规则信息流冲刷、撕裂！他仿佛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时间的起点与终点，无数文明的兴衰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那信息洪流的冲击，远超他之前任何一次实验！
胤莱斯的情况同样糟糕，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嘴角不断溢出金色的血液，但他那双数据流奔腾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如同最坚韧的堤坝，强行引导着两人融合后的力量，在规则的乱流中寻找着那一丝可能的“漏洞”或者说……“后门”！
【……检测到高维意识入侵……威胁等级提升……启动……终极抹除……】
那无情的意念再次响起，周围的规则暴动变得更加剧烈！无数代表着“存在否定”、“信息归零”的恐怖规则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试图将他们的意识和存在彻底从规则层面抹去！
“撑住！”尤维限嘶吼着，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燃烧，“找到它！找到那个狗屁‘归墟’的弱点！”
两人的力量在规则的碾压下苦苦支撑，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但就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在那融合力量的深处，某种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
冰冷的理性与灼热的生命不再仅仅是碰撞，而是开始真正地……互补。理性为狂野的力量提供了最精准的导向和结构，而狂野的生命力则为冰冷的计算注入了超越逻辑的“可能性”！
他们“看”到的规则层面，开始变得更加清晰！那些原本无法理解的符号和能量模型，开始显露出它们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发现异常数据流……关联目标：‘归墟’……分析……核心驱动逻辑：熵增最大化……存在形式：规则层面的自洽性黑洞……弱点：……自洽性悖论……需外部变量注入……】
一段断断续续的、却至关重要的信息，被他们的融合力量强行从规则的底层“抠”了出来！
自洽性悖论！外部变量！
这就是关键！
“归墟”本身是基于宇宙熵增最大化这一“自洽”规则运行的，它就像一个完美的、不断吞噬一切以维持自身存在的逻辑闭环！要打破它，就需要从外部注入一个它无法同化、无法理解的“变量”，一个足以引发其内部逻辑崩溃的“悖论”！
而这个“变量”……
尤维限和胤莱斯的目光，在无尽的痛苦和信息的洪流中，猛地交汇！
就是他们自己！
秩序与混沌的融合体！理性与生命的共生者！这本身就是现有宇宙规则下的一个“悖论”！一个“归墟”那基于纯粹熵增和秩序崩坏逻辑所无法理解的“意外”！
“就是现在！”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灵魂的咆哮！
他们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他们这“悖论”存在的本质，化作一道超越了能量、超越了物质、甚至超越了常规信息的、纯粹的“概念”冲击，狠狠地撞向了那在规则层面若隐若现的、“归墟”那庞大无比的自洽性核心！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只有规则层面的剧烈震荡！
那冰冷的、无情的“注视感”第一次出现了……凝滞？仿佛一个完美的程序，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处理的错误代码，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错误……无法解析……逻辑冲突……自洽性……崩溃……】
那无情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
周围那暴动的规则乱流，如同失去了指挥的军队，瞬间变得混乱而无序！那试图抹除他们的规则锁链，也寸寸断裂、消散！
成功了？！
尤维限和胤莱斯同时脱力，瘫倒在舰桥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彻底掏空，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开拓者-X1”号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在这片逐渐平息的规则乱流中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冰冷的“注视感”彻底消失了。周围的规则“弦”与“代码”虽然依旧混乱，却不再充满恶意，仿佛恢复了某种……原始的、中性的状态。
他们……似乎暂时“骗”过了“归墟”的清理机制？或者说，他们在这片规则的夹缝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片暂时的……安全区？
尤维限挣扎着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胤莱斯。
胤莱斯也正看着他，那双银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已经平息，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两人相顾无言。
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那共同创造“奇迹”后的复杂情绪，在无声中流淌。
尤维限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
“看吧……老子就说……有别的办法……”
胤莱斯没有笑，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那已经布满裂痕、失去光泽的银色立方体，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破损严重的“寂灭者”臂铠。
他们找到了方法，一个理论上可行的，对抗“归墟”的方法。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如何将这种“悖论”状态稳定下来？如何将这种对规则的干涉能力应用到更广阔的尺度？如何应对“归墟”下一次可能更凶猛的反扑？
还有太多未知，太多挑战。
但至少，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希望的口子。
胤莱斯挣扎着坐起身，开始检查飞船的系统，试图重新建立与联邦的联系。
尤维限则依旧瘫在地上，看着舰桥顶部那模拟出的、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的星空图像，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妈的，活下来了。
还顺便……救了可能不止一个宇宙？
这感觉……还不赖。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与胤莱斯力量交融后、变得有些陌生却又更加庞大的新生力量，嘴角勾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弧度。
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他们可以并肩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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