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渔村的清晨,是被咸湿的海风和归航渔船马达的“突突”声唤醒的。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比维多利亚港对岸的摩天大楼要慢上许多,阳光穿过交错纵横的棚屋缝隙,在湿漉漉的木板栈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海水和木头被岁月浸泡后特有的混合气味。
一辆不起眼的红色出租车在渔村外围的停车场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身影。
张思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她已经连续奔波了三十多个小时,眼窝深陷,脸色憔-悴,身上那件皱巴巴的T恤衫散发着一股宿夜的酸味。她顾不上司机异样的眼光,扔下几张港币,就一头扎进了如同迷宫般的棚屋区。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线人发来的最后定位——“大澳吉庆街17号,福记士多店”。
她一边对照着路牌,一边在狭窄的栈道上穿行,脚下的木板因常年潮湿而有些湿滑,好几次都险些滑倒。
周围的居民用一种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这个行色匆匆的外来者,几个正在修补渔网的老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注视着她。
终于,她在一条水道的拐角处看到了那块褪了色的“福记士多店”招牌。那是一间典型的水上棚屋店铺,一半搭在岸上,一半悬在水上,用几根粗大的木桩支撑着。店铺门口挂着几串干瘪的咸鱼和鱿鱼,店内光线昏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用一把破旧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张思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进店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普通的游客:“阿婆,唔该,我想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一个大概四十多岁,讲普通话的大陆男人来过这里?”
老板娘掀起耷拉的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含混不清地用粤语回了一句:“日日都有好多人来,我点记得咁多啊?”
张思思知道直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万光弘那张模糊的证件照,递到老板娘面前,同时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元港币,压在照片下面。“阿婆,你再仔细看看,这个人对我很重要。他可能在这里用过公共账户转账。”
看到钱,老板娘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接过手机,凑到老花镜前仔细端详了半天,又拿起那张港币对着光照了照,确认是真钞后才慢悠悠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她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好似……有啲印象。”她指了指店铺后面一排更加破旧的棚屋,“前两日,系有个咁样嘅男人,租咗阿炳间屋。就喺最尾嗰间。”(好像……有点印象。前两天,是有个这样的男人,租了阿炳的房子。就在最后那间。)
张思思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住激动,追问道:“他现在还在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唔知啊。寻晚好似听到有啲声,今朝就冇见过佢出嚟。”(不知道啊。昨晚好像听到有点声音,今天早上就没见他出来。)
昨晚有声音?张思思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道了声谢,转身就朝老板娘指的方向跑去。栈道越往里走越窄,两旁的棚屋也越发破败,有些甚至已经废弃,门窗都破烂不堪。
她很快找到了最里面那间棚屋,房门虚掩着,门锁有被暴力撬开的痕迹。她心头一沉,拔出腰间的配枪,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
房间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床上的被褥被扯得乱七八糟。
地板上,有一滩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血迹旁边,还散落着几颗崩掉的牙齿和一个被踩碎的眼镜。
人,已经不见了。
张思思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万光弘很可能就在昨晚,已经被人带走,生死未卜。
从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他被灭口的可能性极大。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在床底下,她发现了一个被匆忙丢弃的烟头,烟蒂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雪茄味。而在那滩血迹的不远处,她又发现了一枚不起眼的袖扣,袖扣是纯金打造,上面刻着一个奇特的家族徽章。
她认得这个徽章。那是凌家的标志。
就在这时,栈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张思思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躲到门后。她从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几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正是姜焕灿。
姜焕灿一脸不耐地指挥着手下,几个人迅速冲进棚屋区,挨家挨户地粗暴盘问。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侧的水道上,一艘豪华快艇悄无声息地靠了岸。
凌霄和白茗从快艇上下来,他们的动作更加隐蔽,没有惊动任何人,迅速融入了棚屋复杂的阴影中。
三方人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汇集到了这个小小的渔村。
姜焕灿的人很快也找到了这间棚屋,当他们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地上的血迹时,姜焕灿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张破椅子,怒骂道:“妈的!被人抢先了!”
他转头对手下吼道:“查!给我查!昨晚到底是谁来过这里!”
而躲在暗处的凌霄,也看到了房间内的一切。
他没有像姜焕灿那样暴怒,只是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茗,用极低的声音说:“看来,有我们不知道的人介入了。”
白茗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锁定在姜焕灿身上。
他能感觉到,姜焕灿的愤怒并非伪装,这说明带走万光弘的,很可能不是他的人。
那么,会是谁?
张思思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外面两拨人马,心中充满了疑惑。
如果凶手是凌家的人,为什么凌霄还会亲自带人来这里?如果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
三方势力在这个小小的棚屋前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姜焕灿的人在四处搜寻线索,凌霄的人在暗中观察,而张思思则像一个被困在风暴中心的孤岛,动弹不得。
突然,姜焕灿的一个手下有了发现。他在屋外的一根木桩上,找到了一小块被撕破的布料。那布料的材质和颜色,看起来很像是……警服。
姜焕灿接过那块布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看来,有条子来过。”他冷冷地说道,“把这里给我烧了,做得干净点。然后,我们去会会香江的警察朋友。”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手下拿出汽油,开始往棚屋上泼洒。
躲在暗处的凌霄眉头一皱,他知道姜焕灿想干什么。嫁祸,这是他最擅长的伎俩。一旦这里被烧毁,警方赶到,发现的将是一个被焚毁的、疑似警员与人搏斗过的现场,所有的线索都将被引向警方内部。
“我们得阻止他。”白茗低声说。
“来不及了。”凌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出去,只会暴露自己。”
就在这时,躲在屋内的张思思也意识到了危险。
她看着窗外泼洒的汽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举起枪对准了天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渔村清晨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呆了。姜焕灿的手下停下了动作,纷纷拔出枪对准了门口。
张思思从屋内走出来,一手举着枪,一手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用还不太流利的粤语大声喊道:“警察!全部唔准郁!”(警察!全部不许动!)
姜焕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张思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像看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哦?差人大姐?”他慢悠悠地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张思思,“一个人?胆子不小嘛。”
张思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但她没有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警笛声。
张思思吞了吞扣税,香江警方虽然程序繁琐,但反应速度还不算慢。
姜焕灿的脸色变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张思思一眼,对手下低喝一声:“撤!”
一群人迅速退回车上,在警车赶到之前,咆哮着离开了渔村。
暗处的凌霄和白茗也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快艇上,迅速消失在茫茫的水道中。
很快,大批警察赶到,封锁了现场。
张思思看着一片狼藉的棚屋和赶来的同行们,心中没有丝毫放松。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万光弘的失踪,背后牵扯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庞大。
她将那枚刻着凌家徽章的袖扣,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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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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