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的发酵速度飞快，正面评价像是面团，几乎将黑评挤占到了末尾。
时凌舒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些铺天盖地的支持，心里却没有雀跃的感觉。
外人看到的认可不过是钱买来的，真心实意在下面分析和支持的人又有多少？众人的看法并没有真的被改变，大多也只是跟风。
她小声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下午一点了，她从早上到现在还一口饭也没吃。
今天是周一，云淮早早去了学校，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窝着，时凌舒直接沉浸在网络和工作中，完全忽略了时间。
溜达到厨房，掏出他前天晚上专门做的饭，送进微波炉，没多久，热腾腾的几盘菜和米饭就摆上了餐桌。
她心无旁骛地塞着饭，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以为又是哪位好友打来的安慰电话，于是放下筷子，直接把手机捞到耳边。
“别忘了，还有一个话剧要看。”对面的女声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时凌舒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备注，这是个陌生号。
“不好意思，你是？”
“艾羽，你忘了？”她轻笑一声，明明还是个大学生，却听起来比自己还游刃有余，“今天下午三点，距离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希望你不要迟到。”
还没等时凌舒回话，对面就只剩下了一串“嘟嘟嘟”，她愣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有话剧……
她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之前在大学拍摄的时候，认识的云淮的学生！
时凌舒在手机上飞速地看了眼地图，还好还好，打车只需要半个小时。
手头的工作还有一点，她赶紧打开文档，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的紧迫感，还是脑袋最近比较清醒，这集的剧情顺得无比之快，键盘敲得快要冒烟，她也成功赶在了开场前抵达剧场门口。
“裹这么严实干什么？现在是夏天诶。”艾羽一身清爽的吊带短裤，站在台阶前疑惑地盯着她。
“你不上网吗？”时凌舒瞥她一眼，“不知道现在我是个‘红人’？”
艾羽笑了笑：“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当回事儿。”
她看着前面不断涌入的人流，抓住时凌舒的手腕：“走吧，人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时凌舒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找云淮要的？”
她笑笑：“那也太麻烦了，直接问的尤景。”
简短的对话有些尴尬地卡在了这个接口，但所幸两人前面只有几个人，很快就排到了检票口，一前一后走进去，艾羽始终拉着她的手腕，似乎是担心两人在人流中走散。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一直到坐到座位上，还是沉默……
时凌舒实在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找借口要去厕所，却没想到她也放下包站起来，很轻松地说了一句：“正好，我也去。”
她眼底划过一瞬间的意外，但很快点点头，两人再次一前一后顺着过道，逆着人流走出剧场。
不出意外，依旧是沉默。
艾羽似乎并不觉得尴尬，站在镜子前顺了顺头发，再次擦干手，再次抓起是她的手腕。
剧场顷刻间黑下来，只有前面的舞台亮着光，四周静下来。
“你还要带着这些东西吗？”意料之外的，耳边响起艾羽的声音，“不透气吧。”
时凌舒的视线小心地环视过四周，过了一会儿，她掀开口罩，摘下帽子，呼出长长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艾羽，两人对视了一下，她突然想到没和云淮说自己晚些回去，就在她要点开手机发信息的时候，手背突然被一个温热的手掌覆上，就听到艾羽淡淡的声音：“专心看，他傍晚有课。”
“这是什么话！我和你母亲给了你这么多，你还说受了委屈？！”
温迎站在碎片满地的瓷砖上，她环视着这个高大富贵的空间，又低头看向脚底的乱象，她有一瞬间脑子里面无比畅快——她第一次见到家里是如此的混乱、无章法。
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个家里似乎从来都是整洁的，她的衣服永远不可以随手扔到一旁，她的书从来不可以放在餐桌上，家里的茶几上永远只能有他的老花镜和喝到一半的查岗，家里的沙发上也永远只能有他因疲惫随手放在沙发的大衣……
“你说的对，你给了我太多了，多得我无法承受！”一向精致的妆容此时像是流淌的颜料，鲜艳却又混乱，她尖锐的指尖狠狠扣进自己的胸口，“甚至将你的期望和情绪也全都压在这里了！我的这里！”
“我对你投资了那么多，一点回报都不舍得给？”他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他的眼神太恢宏了，温迎竟一瞬看不清他在看向什么。
“温迎，你今天太过分了，去把这些都收拾了，回屋里去反思反思。”温母坐在餐桌上，小心地抿着刚出锅的燕窝粥，她的语调平淡极了，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扭曲的脸停住了动态，她的脖子像个机器，一点点转过去，在看到妈妈无所谓的脸一瞬间，温迎尖叫起来，光着脚踩过陶瓷碎片，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碗，想要摔到墙上，却在看到女人突着血管的手的那一瞬吸了一口气：“你有思考吗？你活着吗？你看得见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进了碗里，在粥里荡出小小的一片肤色。
温母的眉头微微一蹙，看向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温父：“都怪你，我的燕窝毁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炸弹，温迎瞬间笑了，对，就是这样，毁了。
她仰头将碗里的所有一口喝了个精光，稳稳当当地把白瓷碗放在女人面前，不顾脚底流出的血，转身走向大门：“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断掉关系，我屋子里的东西随你们处置，不用当个假好人说帮我收拾出来，我不惜得要。”
走出大门，耳边瞬间安静下来，后面没有人出来给她披上衣服，前面也没有人接应自己，请自己上车。
一直往前走了两分钟，她才感觉到脚底的疼痛，很痛，真的痛，血要流干了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她抬手抹了一下嘴唇，猩红色的口红在白皙的指腹上分外明显，她笑一下，幸好抹了口红，看起来有气色一些。
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她猛地回忆起，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亲口告诉自己的，她说：“要让别人看起来得体，爸爸妈妈带你出去就有面儿，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教育，还很有爱的家庭，邋里邋遢、白着个脸，没人会喜欢你。”
她愣了一下，转而摇头，自言自语一般嘟囔道：“就算是得体，你们什么时候爱过我。”
砰的一响，传来关上大门的声音。
时凌舒感受到艾羽的视线时，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盛满水的泪珠掉在T恤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很感动吗？”随着艾羽的声音响起，四周的灯光也逐渐亮起来，“带口罩吧，走了。”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擦了一把脸，低头看了一眼，心中庆幸没有化妆，不然现在估计脸上要难受死了。
站起来，带上口罩，她扭头看了一眼艾羽，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往外走着。
“你小时候没学过这篇课文？”一直走到街道上，艾羽才开口，有些意外地盯着她，“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这个剧本是学校课本里的吧。”
时凌舒的眼睛还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耷拉着：“亲眼看舞台，还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烦，现在再看，心里有点难受。”
“吃个饭去吗？”
时凌舒有些意外，她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和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提出一起吃饭：“你还挺自来熟。”
“到点了，所以要去吃啊。”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时凌舒想了想，貌似，是这样的。
“这个话剧真是赶上你最糟糕的时间了。”她笑了一下。
“还好，快结束了。”时凌舒也勉强笑笑，见她掏出手机开始翻美食榜，便也凑过去一起看，接着就看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火锅店。
“这个，吃吗？”艾羽的视线突然停在了时凌舒的白衣服上，“换一个干净点的也可以，看你。”
“走，无所谓。”
这个女生竟然出奇地体贴，时凌舒侧头看了看她，并排走在街道上，朝着目的地走去。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两人隔着升腾的白雾面对面，水汽有点糊脸，又热又潮。
“我猜到你最近状态很糟糕了，我看网上一群人跟狂犬一样，真吓人。”她捞起一块儿肉，塞进麻酱滚了几圈，“我又看云教授在学校的时间也少了点，每次工作速度都飞快，他批作业都比平时快了，就知道你估计现在很需要陪伴。”
一口塞进嘴里，她舔舔嘴边淤出来的酱料，看着时凌舒笑了一下：“一个幕后工作人员，长得这么漂亮，于是被带到幕前，于是有了被攻击的开口，似乎长得漂亮，就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一样，就像做错了，也一定要让大家都看看一样。不光要看看，还要评评，最后再批批。”
时凌舒一下子笑了：“当你夸我了。”
“自然是夸，我早说我欣赏你了。”她弯弯嘴角，“就是你那时候不信，像个刺猬，天天一脸女强人的模样，一点都不放松，对夸奖喝攻击都一视同仁地反弹。”
时凌舒突然放下筷子，撑着脸盯着她：“那你觉得，现在呢？”
“好多了啊，虽然还是有点紧张吧。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儿吧，让你觉得云教授还是个可以依靠一下的人。”她仰头灌了一整杯酸梅汤，“不是说你必须要找个靠山，只是说，感觉你一直把自己当战士使了，没有依靠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支点，就当是过度一下呗。”
脸都要埋进盘子里了，她又突然抬头补了一句：“只要保存好娜拉出走的勇气就好了，很简单的。”
虽然《玩偶之家》主要表达的是婚姻中女性自我价值的认同感，但在这章中，只有温母表达的是婚姻中，其余都是扩展到整个家庭中。
我担心大家误会温迎与温父有关系，所以特意说一下，因为我害怕有人误会然后骂我[爆哭][爆哭]我禁不起骂，我脆弱[可怜]
同样，也希望各位都有“娜拉出走”的勇气，拒绝虚假的爱，关上那扇虚伪的门。[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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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娜拉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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