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怎在我屋里？”
晚风送来阵阵清香，似雨后草木的香气，又似原野上盛放的雏菊的气味。
这是廉贞身上惯有的味道。
贪狼呼吸一滞。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他本该惊喜地转身，却不知怎的生了怯，不敢回头，更不敢答话，只敢盯着窗下的两朵荷花。
听得身后之人轻轻“咦”了一声，她轻盈的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慢慢接近。
贪狼的心跳得越发厉害，捏着书卷的手心不自觉渗出了汗。
他在想，想着怎么同廉贞解释，想着怎样的措辞方能撇清他与百花仙子的那些传言，想着怎么避重就轻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一语带过，想着怎么让廉贞心疼他，而不去追究……
短短一瞬间，贪狼想了许久。
就在廉贞即将走到他身侧之时，贪狼转过了身：“廉贞……”
声线凝涩，有迟疑，也有一丝不自然。
廉贞怀抱着一只狸花猫，正好奇又疑惑地瞅着他。
贪狼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廉贞眉头一挑，笑道：“这位郎君能喊出我名字，那定是我的旧相识了。说来，实在抱歉，出了些意外，记不得前尘往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两位郎君见谅。”
“诶？”司命微微瞪大了眼睛，意外地看着廉贞。
廉贞还是那个廉贞，淡泊宁静，说到失忆这种事，也极为淡然，好似只是在谈论一般家常。
贪狼神色一变，沉声道：“廉贞，别闹了。”
装失忆这一套，廉贞多年前也玩过。当年，他奉命征讨南溟的妖兽，请紫微帝君做主赐婚之时，廉贞也有些时日装作过失忆。彼时，他只笑着看她闹，陪她演了不少时日的戏。
今时不同往日，贪狼并没有耐心再与她玩闹。
面对略有薄怒的贪狼，廉贞脸上依旧平静。她行至外间，悠然地倒了三杯茶，引贪狼和司命就坐。
“山野之地，没什么可招待两位贵客的。这是我晨间集的露水，两位若是不嫌弃，可喝一杯。”廉贞温温柔柔地开口，然后坐了下来，“郎君若想叙旧，也可坐下慢慢说。哦，对了，我记不得事，还要劳烦两位自报一下家门，也让我晓得该如何称呼。”
“廉贞，”贪狼皱着眉朝她走去，但没有依言坐下，而是居高临下盯着她，神色肃然，“今日不与你玩闹。我是来同你道歉的，我知，是我错了，但你也不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下到人间来。”
廉贞抚摸着怀中的狸花猫，认真地听贪狼说话，却并没有给什么反应。
贪狼皱了皱眉。廉贞的态度，令他不快。
“廉贞，你如此情态，我真不知该如何来说。你是恼，是恨，或是真的厌倦了我们一起的日子，都应当明明白白说出来。今日，司命也在此，你我就敞开了说，无论你给我的答案是什么，我一应接受。”
司命瞥眼贪狼，嘴角微微耷拉了一下。他觉得，贪狼的说辞听着实在不舒服，不知情者，只会以为贪狼委屈求全，而廉贞在无理取闹。
廉贞垂眸思索了一阵，而后抬头，看着贪狼轻轻一笑。
这笑，疏离而不失礼貌。
“这位郎君，实不相瞒，我已忘却前尘。过去种种纠葛，真的全然不记得，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若是想说，廉贞自洗耳恭听。”
“廉贞！”贪狼瞪了一眼廉贞，“我说过，我今日不与你玩闹！”
“我没有与郎君你玩闹。”廉贞坦然直视贪狼，“听君寥寥数语，虽不知事情全貌，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可惜，我是真不记得，所以，无法给郎君答复。可若郎君执意想先听我说些话，那我希望郎君同我一样，忘记吧。我想，我既择此人间隐居，自是不想再生出什么瓜葛来。”
贪狼眼中升腾起怒意，他又靠近廉贞一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廉贞向来不卑不亢，连紫微帝君发怒都不曾怕过，自然不会在贪狼面前怯场。
不过，她怀中的狸猫就没有这样的定力。在贪狼威压压过来的刹那，狸花猫全身毛竖了起来，“嗷呜——”从廉贞怀里跃起，一爪子直朝贪狼面门而去。
贪狼目光一凌，灵力聚于手掌，一掌将狸花猫挥到了书案那边的窗台。
闻得狸花猫一声凄惨的叫唤，就撞上了那青色小瓷瓶。
哐当！噼里啪啦！
花瓶碎了一地，小狸花猫呜咽着站起来，四肢颤颤，不一会儿又倒了下去。它身下正是瓶中的两支莲花，这一番折腾之下，莲花茎断，花瓣四散。
廉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不代表没脾气。转瞬间，自己的猫和花在自己的地盘上，甚至是自己眼皮底下，受了重创，如何不让她生气！
她双眉一蹙，赶紧起身抱起狸花猫，当即施了一个疗愈法术。
小猫呜呜呜缩在她怀里，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她的手。廉贞一边安抚地摸着小猫，一边冷冷地看着贪狼，斥道：“你这郎君，好生无礼！对一只小狸花猫，下如此重手！”
狸花猫袭来，贪狼下意识运起灵力防御，一时忘了对面只是一只凡间的小猫，以致防卫过当。他略感羞愧，但被廉贞这么指责，心中很是不快，当即冷哼了一声：“是这畜生先动的手。”
廉贞冷笑：“若非郎君吓它，它怎会有此过激反应。”
“我……”不是有意的。
贪狼话还没说完，就听廉贞继续道：“方才，你说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一应接受。我观郎君气度非凡，定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之辈，便直言了。可是，我说了，你却不接受，还要迁怒弱小，实是没有气量。”
“我……”
贪狼想争辩，想到自己一向说不过廉贞，便又将话咽了回去，只能冷着脸沉默以对，一如从前有所争执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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