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华服公子如此说，大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道，“快说来听听？”
沈郁侧头看了周忱一眼，见他似是不胜酒力，几乎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她不禁摇摇头，心道往日老听师父说有人一杯倒，自己还嚷嚷着师父骗人，就是为了抢酒，让她少喝些。如今一见倒是开了眼界了，只是这么紧要的关头，人居然倒了，真是要他何用！
她暗暗叹气，只好凝神倾听起对面谈论的话题。
只听那瘦弱的华服公子接着道，“今日我出门前，正巧碰见我祖母与母亲下了值回府，故而捡了一耳朵。似乎是这国师，自入京来本就风波不断，今日有一证据被人发现，方才泄露了她入京的真实目的！”
证据？什么证据？
若只是流言反而难办，这有了假证据却是好解决了。
沈郁听到这里，不觉生气烦闷了，反而更加好奇。
于是她一边品着满桌佳肴，一遍静静地如听故事般，听着华服公子将她从宫宴星象之论、到东宫召集众人等等忤逆事迹与众人细细讲解了一番，还添油加醋地加上了许多“国师大人”的心理活动与细微表情。
嚯，这可不只捡了一耳朵。
沈郁如是想到，又好奇地看向这华服公子。只听众人叫着他“王公子”，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更不知这位王公子的祖母与母亲是何方神圣，竟是如同睡在自己枕边一般。如果不是昨天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她都不禁想问问这位王公子，昨夜自己是否有讲梦话了。
众人中有急性子问道：“这些我都在家听过了，那她此行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此问正中王公子下怀，只见他挥挥手将众人招至身边，放低声音讲道，“皇太女殿下失踪，原是她与那应真先生提前谋划好的。”
“啊？怎会如此？”众人纷纷惊讶。
“那应真先生蛰伏多年，本就是不甘于女帝陛下之下，暗中培养传人，招兵买马。如今他羽翼渐丰，便绑了皇太女殿下，促成这国师入京谋朝篡位！”王公子继续绘声绘色描述道。
“噢！竟是这样！”众人听了前面王公子所说“国师”种种肆意大胆之行为，再听“谋朝篡位”一言，只觉得颇有道理，不疑有他。
沈郁听了只觉好笑。
师父啊师父，若是听到上京众人如此抬举他，竟认为他如此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恐怕真要多饮两盏酒、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众人自然也对这老谋深算的应真先生更加好奇，围着王公子讨论不休，眼见着快要离题万里了，沈郁只好轻咳一声，装作十分关切地问道，“那么证据又是什么呢？若是证据确凿，这国师不会公然起兵谋反吧？”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感到有些害怕，起兵谋反？那岂不是上京没得太平日子可过了？不由纷纷看向王公子。
面对如此瞩目，王公子清了清嗓子，得意道，“自然是有证据的，若是证据呈给陛下，这国师就不得翻案了。”
“什么证据？”
“别卖关子！快快道来。”
众人听得兴起，见王公子卖起关子，不由得连声催促。
“今日我出门时，正遇上祖母与母亲出了宫返回家中，口中所谈正是国师之事。原来是这两日，国师宿在东宫，东宫有人见国师每日早早返回宫中，便起了疑心。”
早早返回是因为想早早休息，来了上京麻烦事缠身，当然要早些躺平了，有什么可疑心的？
沈郁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听了下去。
那王公子继续道，“于是那有心之人便暗中观察，更发觉有些蹊跷。国师进屋后往往不许任何人伺候，独自一人在殿内点了灯，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何事。”
沈郁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许人伺候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不被打扰，独自一人点灯在屋内温习师父所授课业，这也算鬼鬼祟祟吗？真不知这“有心之人”究竟是谁，如此无聊天天在外窥探。
可惜只有话题当事人知此真相，其余众人听了这些不免觉得可疑，纷纷问起下文。
“于是这人便暗中查找证据，果然在国师房中，发现了一封密信！”
“密信？”
“正是！”王公子说起这重要线索劲头更足，眉飞色舞道，“这信正是其师应真先生寄来的。上面写着，陛下亲任你为国师兼内阁学士，还命你接管东宫与钦天监，果然与我计划无二。皇太女现今在我处一切安好，待我下一步指令再适时将皇太女‘寻回’为宜。”
沈郁听了不免皱眉，这信自然不可能出自她师父之手。谣言如此言之凿凿，想必是对方精心设计，并准备将此信作为关键性证据，直接让自己百口莫辩。只是不知此伪造的信件此时在何处？
早知如此，还是应当将李詹事带去找陛下，索性直接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她直接开口问道，“既是重要线索，现在想必已呈给陛下了吧？”
谁知那王公子闻言讪讪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祖母还没说完，便发现了在书房窗边偷听的我，抄起拐杖就将我直接打走了……”
大家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开始嘲笑起王公子，“宁国公真是雄风不减当年”“家学渊源你可莫丢了”云云。
沈郁听了却注意到另一条线索。
陆沅前一日从家中得知此事，李詹事今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其他东宫属官却是毫不知情。可见此谣言虽因东宫某“有心之人”而起，却是自东宫外传入。
宁国公与其女都尚未入阁，却对此事知晓得甚是详细，恐怕这次谣言正是从权臣勋贵处传出的。
沈郁脑袋里立即浮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她不由侧头看向趴在桌上的周忱。
若真是英国公所为，那为何周忱来到东宫时似乎一无所知？
是故意撇清关系，还是真不知情？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酒盏，坐在周忱身侧默然思索。
说话间，席上众人话题也从宁国公说回这沈国师，一人愤慨道，“陛下如何能让这妖道入京窃国？要我说，就该将她关押起来严刑拷打，让那劳什子应真先生交出殿下！”
“对啊！交出殿下！”
“关押妖道！逼她就范！”
一时间，众人群情激奋，竟是越说越起劲，恨不得立马去大理寺陈情。
眼看此事似乎愈演愈烈，沈郁一时有些无奈。
若是变得这么麻烦，不如直接去见陛下……或是干脆离京去找皇太女吧？
正如此想着，余光见着身侧那人缓缓站起。他似乎酒还未醒，面色微红，一双眼睛微睁，如寒潭般深邃的眸子掩盖着一层雾气，迷蒙看向众人。
她听见周忱因醉酒而微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何人如此卑劣，污蔑于国师？”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愕然看向他，不知他何出此言。
沈郁一时无言，这人……喝多了糊涂了吧？
方才那出言嘲讽的锦衣公子忍不住问道，“证据确凿。周大公子为何如此笃定不是这国师所为？”
周忱闭上眼睛垂下头，表情痛苦地摇摇头。
沈郁无奈扶额：快说啊？这时候怎的又什么都不说了？
如此却引起众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这周忱难道有什么关键证据？
直到有人轻声问了一句，“听闻宫宴上，陛下曾命周大公子随侍左右……这周大公子不会是见皇太女殿下失踪，做不成君后便另寻他路了吧？”
沈郁听了又是一时无语，这群世家子弟，平日只知喝酒玩乐，满脑子没一件正经事。方才好容易谈起一些朝堂之事，这才说了几句，又是离题万里，聊起些不着四六的话题了。
哪知比起家国大事，席间众人果然对这等风流韵事更感兴趣。一人不顾沈郁在场，凑到周忱身边煞有介事地问道，“诶，周大公子，你这两日与这沈国师朝夕相处，不知她与皇太女殿下，谁生得更美些？”
周忱一向为人正派，听了这话，本就因醉酒而泛红的脸霎时间变得如同殷红的晚霞，甚至连耳根都红的要滴血。
那人见他不语，只道他怕羞，瞟了一眼身侧的沈郁，揶揄道，“现下只有堂妹在场，堂妹也不是外人，想必不会说出去。”
沈郁默然，我是不会说出去，但我可是当事人，这周忱当然不敢说了。
果然周忱听了这话，雾眼迷离地悄然看了自己一眼，脸更红了。
沈郁：倒是看不出这周大人竟是如此……纯情。
众人见此状，纷纷窃笑不已，大家在为官一道上自是大大不如周忱，不过今日在此事上倒是让周忱出了洋相。等出了这鹤鸣楼，再将童养婿与国师这段风流佳话传扬出去，周忱恐怕更是无法自处了。
只是可惜，若不是这堂妹在场，险些就要哄得周忱说点别的出来了。
正在此时，不知是谁悄然打量着“堂妹”，而后轻呼了一声，“现下细细瞧着，周家堂妹似乎与皇太女殿下还有两分相似？”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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