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湛烈停好车，匆匆关上车门，目光一转，瞬间在人群中定格远处站在马路边的女孩。
她站在原地，信号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她始终一动不动。
过马路的人群来来往往，走得快的，不小心轻撞到她，她身子歪一歪，重新乖乖站好；有人嫌她挡道，目光不善，她也无动于衷。
湛烈穿过人群快步向她跑去。
“路恬星，”临近几步时，他忍不住叫她，“出什么事了？”
小山雀耷拉着的眼皮一动，脸上浮现听见熟人嗓音的欣喜，眼睛睁得圆溜溜：“是湛队长吗？”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两只手向前摸。
湛烈伸出手掌，看她一双柔白的小手，轻轻一顿，慢慢托举手掌，掌心去触碰她十指指尖，只碰触到一点点，给她一个安心的支撑就不再动作。
他皱眉打量路恬星，低声问：“你眼睛怎么了？”
“眼睛没事，就是又出现幻觉了，湛队长，你帮我看看我的手机还在不在地上啊？”
湛烈四下一扫：“地上没有。”
路恬星失望地垮下肩膀。
湛烈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抿上，抬头看一眼上面的监控，温声说：“别急，手机我帮你找回来。还丢什么了？明早我一起给你。”
路恬星摇头：“别的没丢。”
湛烈手轻缓向上抬两寸：“能走吗？我带你走，这人流量大，不安全。”
路恬星点头，试探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意见，终于用力紧紧抓住。
湛烈手指微蜷，不动声色反握，向外踏出一步，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路恬星身上。
她随着他的牵引迈出一步，步伐依旧缓慢滞重。
湛烈停下：“幻觉里有什么？”
路恬星低声说：“四周都是海水，海水……包围的高墙，还有很多黑影，好像是鱼群。”
湛烈深深皱眉：“你现在是在水里？有别的感觉吗？会窒息吗？”
路恬星被他问得笑了一下：“当然不会。”
湛烈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却笑不出来：“你别动，把眼睛闭上。”
路恬星没问为什么，信任地乖乖闭眼。
闭上眼睛后，世界和正常世界接近很多，海水的声音小了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噪杂声更大。
忽然一片温热靠近，湛烈的声音就在头顶：“勾住我脖子，不用睁眼睛。”
“哦。”路恬星摸索一下湛烈的肩膀，确认方位，手臂攀上他脖颈。
下一刻膝弯被他手臂捞起，身体腾空。
路恬星闭着眼睛，其他感官被逐步放大，紧挨的胸膛坚硬结实，手碰触到的后背宽阔，每一寸线条都充满力量感。
路恬星另一只手也凑上来，很真实地放在湛烈胸肌上，指尖在他锁骨上勾了勾。
“喂。”他出声。
路恬星语气抱歉，但手依然不老实：“湛队长，非常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湛烈单手抱着她，手却并没有放在她腿上，只用手臂承接，手掌在外悬空。此刻，无处安放的五根手指握成拳头：“不许摸了。”
路恬星：“我有点忍不住。”
湛烈：“你一点都没有忍。”
路恬星：“对不起请原谅我，湛队长你真的嘶——”
她吸了口口水。
那声音挺大的。
路恬星无地自容，只能绝望地捏了一下对方的肌肉。
湛烈什么也不说了，步伐飞快，奔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长条凳，面无表情把人稳稳放下。
“安全了，可以睁眼。”
路恬星手还想抓点什么，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是正常的世界。
“我恢复了，湛队长，我恢复了！”
湛烈：“恭喜。”
路恬星摸摸后脑勺：“你生气了么……”
湛烈感受了下自己的情绪，答：“没有。”
路恬星怂怂地提了个小小要求：“那你可以帮我看看几点了吗？我怕时间来不及。”
湛烈看一眼：“十点五十。”
还好，来得及。
湛烈看路恬星，脑中也没想别的：“有急事耽误了么？我开车送你去吧。”
路恬星笑着摆手：“不用麻烦，就是个相亲，前面餐厅就是，赶趟。”
湛烈：“什么？——”
路恬星：“赶趟啊……”
湛烈才注意到：今天路恬星化了很漂亮的妆。
她本来就很好看，精心装扮过，又是另一种更加鲜艳的娇嫩欲滴。刚才他的注意点都在她的情绪，没注意到今天她这么动人。
湛烈都没发觉自己在问什么：“你们聊得很开心？才决定见面的？”
路恬星说：“还没聊过呢。”
湛烈追问：“那，印象很好？”
路恬星说：“听小树说还行吧，反正，我从小的择偶观就是想找一个有角的，”她在脑袋上比了一下，“这个角。精神共鸣的话，我可以有个站的地方歇着，嘿嘿……小树说他是鹿，就，先见一面再说。”
湛烈转过头，一言不发。
不就是角，有什么稀罕的，谁没有角。
路恬星瞅湛烈，总觉得他冷冷淡淡，还是在介意：“湛队长，其实你还是生我气的，对吧？”
湛烈：“没。”
还“没”，刚刚还是“没有”，这会已经是多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了！
路恬星自知理亏，他们约定过罚款当真，人家也确实交过四百元罚款，立即表示：“我错了，我交二百元罚款给你，二百……够吗？”
湛烈看她：“够。”
路恬星：“交了罚款就不能生气了哦。”
湛烈没说什么，沉默了下：“你会生出幻觉，以后不能这么大意，出门要有人陪同。”
路恬星解释：“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幻觉，我以前就算出现幻觉，也都和现实世界关联很近，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你再出行必须有人陪同。”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咬了下舌尖，接着慢慢说：“但不能因为这个，就着急去盲目择偶，择偶还是要慎重。”
路恬星笑道：“我知道，哎，湛队长，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既然已经出这样的事，我以后会更加小心，但不能每一次出门都找人陪，那不是给别人增加负担嘛。”
湛烈说：“伸手。”
路恬星：“啊？”
他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到合适的高度，低声说：“摸一下我的角。”
路恬星看了又看：“你头上什么都没显示出来，我没看见啊。”
湛烈：“你摸就知道了。”
路恬星便在他前额空白处伸手捞了一把，居然真的有实体感，跟上次的棉花糖材质不同，这次像坚硬的金属，只是完全透明。
“以后有任何突发状况，你就叫我的名字，我听得到，会来找你。”
路恬星小小啊了一声：“这样会不会很很麻烦你？”
湛烈说：“不会。”
……
晚上八点。
湛烈接到警队朋友的电话，说那个惯犯已经抓住，身上偷的东西也都搜出来了，路恬星的手机，他可以明早来取走。
湛烈道过谢，挂断电话，第n次查看了下路恬星的位置。
她已经从栖阳山下来了，正沿着304国道向市区方向走。
湛烈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窗前，沉默望窗外街景，端着杯子慢慢吞咽：他们应该相谈甚欢吧，所以才会从餐厅见面后，直接驱车自驾到栖阳山。栖阳山是当地知名的看夕阳圣地，他们停留的时长也彰显着这一点，他们在山顶上很久，一起看过日落后，下山回家。
对方是个浪漫的男士。
同时，对方也是个绅士，进入市区，先将路恬星送回家。她的位置终于安定下来，不动了。
今天于她，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湛烈再次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于博洋的声音很快乐：“Hello brother，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我，主动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带了土特产！”
湛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你的语气，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抓我加班吧？”于博洋说，“你每次想利用我的时候，我都能敏锐捕捉到你对我的那种工具的态度。”
湛烈说：“治我。”
于博洋正常多了，严肃：“你怎么了？没被污染吧？”
“没有，是黑蛊。”
于博洋：“黑蛊？怎么不去老孙那开药？”
湛烈默了默：“开了，没什么用。你几点的飞机，我去接机，剩下的咱们见面说。”
*
于博洋平常没心没肺，但在正事上，决不含糊，一见面就伸手扒拉湛烈眼皮。
在湛烈的坚持要求下，他收起毒手，按捺住性子一路沉默，进家门一撩行李箱，就要给湛烈做检查。
湛烈解释：“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就是心理方面……”
“心理方面？？？”
湛烈：“嗯。”
于博洋怀疑的小眼神瞅了瞅他，扬扬下巴示意他坐，嘴里念叨：“什么黑蛊这么先进，黑蛊不都是攻击身体，这怎么还攻击上心理了……”
他拿扫描仪扫了一遍，显示屏上没动静。
于博洋挠挠头，又扫一遍，精细程度堪比国家级考试进场探测，湛烈腕上的手表都被摘了。
显示屏还是安静如鸡。
“你说说都什么症状，心理咋了。”
湛烈垂眸，沉默两秒，开口：
“被下蛊的当天晚上，我发现我对她动了心，是种被控制的陌生占有欲和爱意。第二天我申请了三个疗程的Neuroxalin，严格按照说明用药，最初效果不错，但渐渐抗药性增强，最后几乎毫无效用。”
于博洋手动合上下巴：“我听说过这个效用的黑蛊，不常见，不入市场，高端玩家自制，名字叫爱你爱你爱爱爱不完蛊。”
湛烈愣了一会。
于博洋挥手：“不是，等会，你再说一下，你什么时候中的蛊？多长时间？”
“三月六号，快五个月了。”
于博洋静默凝望湛烈。
湛烈一直垂眼，身上流淌的沉默，渐渐凝固成一层落寞：“你想办法，帮我解了这个蛊吧，我受够了。”
于博洋：“受够啥？”
湛烈：“不想再被控制。”
于博洋神色微妙：“你可能还不知道，黑蛊这个东西……为什么我刚才比较着急呢？因为正常来说黑蛊绝不至于很严重的后果，但是你，你竟然主动找我治疗，我就觉得这事大了，保不齐是什么变异的蛊种……但……如果是这个蛊……”
湛烈听出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没关系，直说吧。”
于博洋：“你早就没事了。爱爱蛊有效期只三个月，过期会自动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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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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