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已经记不得她是什么时候遇到的祝思晏,只记得祝思晏在一场死斗中救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天罗穹域。
虽记不清细节,但二人初遇之时,祝思晏眼底压抑不住的炽热却深深地烙在了长欢心底,她描述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就像她不知道祝思晏透过她的眼睛到底在看向谁。
她那时受了极重的伤,祝思晏说要为她疗伤,但她担心忘斓岛的族人,便想要立刻赶回去。
而当时祝思晏的一番话却制止了她的行动,他说:“你现在回去也救不了你的族人,不如跟我回天罗穹域,我可以帮你。”
祝思晏目光沉静得过分,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虽面露病态,却给长欢一种游刃有余之感。
长欢起身之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鲜血霎时间奔涌而出,她微微蹙眉,不敢再动,垂下幽蓝色的眸子静静思索起来。
天罗穹域她听说过的,是东隅之内的不昭林深处凭空出现的势力,刚一现世便收服了当地的一众妖兽,而天罗穹域内宿渊阁的名声更是在短时间内响彻整个东隅,甚至压过了平衡各方势力的焱丘与源微谷。
莫非这人是……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祝思晏道:“我乃天罗穹域,宿渊阁之主。”
长欢闻言,面上微微讶然,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得到了亲耳证实还是有些惊讶。
祝思晏一直在注视着她,见她神情,他的眸色更加幽深,缓缓道:“我可以帮你疗伤,而且也可以帮你庇护你的族人。”
长欢抿唇不语,忘斓岛众人毕竟是蝶族,实力不强,否则她也不会被人追杀至此。东隅内多的是觊觎蝶翼草的妖兽,在不昭林内遇到六翼折翅蝶便会不留余地地抓捕,但若是背靠天罗穹域,那局面或许就不一样了,最起码她的族人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长欢思量片刻,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笑话,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助他们还没有条件?
祝思晏凝视着她,埋藏在眼底的情绪蠢蠢欲动,带着一种病态的灼热,他的目光仿若实质,流连在长欢脸上,让她有些不自在,直至很久之后,长欢才明白那目光代表着什么感情。
祝思晏道:“我想要你。”
饶是在这种场景下,长欢也不由得一愣:“什么?”
祝思晏见状,敛了神色,避开长欢的视线:“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你来天罗穹域做我的下属。”
长欢闻言,缄默不言。
祝思晏见她犹豫,淡笑道:“我手下没有多少心腹,你帮我做事,我帮你护忘斓岛,很公平吧?”
闻言,长欢在心中权衡了片刻。
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忘斓岛的族人还在等着她,大不了就相当于自己跟祝思晏签了契约协议。
祝思晏见她同意,又看向长欢,语气转冷:“但你要记住,你在天罗穹域一日,宿渊阁便护他们一日。”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长欢离开了天罗穹域,忘斓岛便得不到任何庇护。
不对。
长欢抬头,定定地望着他。
还意味着,若她离开,忘斓岛也可能会遭受来自天罗穹域的打压。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惊天豪赌。
长欢藏在衣衫下的拳头缓缓攥紧,忘斓岛之众的安危全在她一念之间。
良久,长欢在祝思晏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祝思晏看着她,淡淡地笑了,面色也不似方才那么阴暗,带了点儿透过阴霾的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了下来。
在那之后,她便跟着祝思晏来到天罗穹域,见到了妖戈与尚尹,祝思晏让自己唤她们阿姐,并叮嘱二人好好照看她。
于是,长欢就留在了天罗穹域。
一开始的天罗穹域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规模,长欢也尽心尽力地与妖戈和尚尹二人扩张天罗穹域的范围,她也因此得了个‘玉面罗蝶’的称号,令东隅之众闻风丧胆,而祝思晏也遵守承诺,自那之后,东隅之内便再也见不到屠杀六翼折翅蝶的妖兽。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和妖戈尚尹二人相处得时间长了,她总莫名感觉能在她们二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大概因为是投缘吧,长欢如是想。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天罗穹域开设了‘醉生梦死’和‘酒池肉林’,她与尚尹一人接管一个,可妖戈却是被祝思晏安排了别的,经常出入东隅。
后来有一天,祝思晏却突然来找她。
长欢不知祝思晏平日的行踪,只知道自从自己来到天罗穹域之后,便不常看到祝思晏的身影。
他找到长欢之时面露难色,说自己的灵脉出了些问题,还告诉她自己是双生灵脉,若不及时制止恐怕日后会走火入魔,踌躇着向她说出了自己所求——他想要一株蝶翼草。
都说蝶翼草是六翼折翅蝶一族独有,但为何却独有,旁人却不知。
蝶翼草乃是六翼折翅蝶的蝶翼所化,每化一次,蝶翼便消失一双,完全消失之日,便是神魂破灭之时。
那时的长欢满眼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祝思晏那张常年阴郁的眉目也毫不设防地向自己展示出他最为脆弱的一面。
长欢也确实心软了,加上祝思晏本就是自己的恩人,恩人所求,她自当在所不惜,因此,第二天一早,长欢惨白着脸,拿着蝶翼草敲响了祝思晏的房门。
而多年后的长欢冷眼看着当时的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眸子里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那时的长欢天真地以为就这么在天罗穹域呆着也不错,可是,她却发现了宿渊阁的秘密。
宿渊阁一向不对外开放,就连妖戈和尚尹想要进去也得需要祝思晏的允许,可某一天,祝思晏却让她将新收服的妖兽押往宿渊阁。
长欢深知宿渊阁对于祝思晏乃至整个天罗穹域来说都是禁地,不仅是因为祝思晏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进去,还因为宿渊阁前的那一座桥,因此一路上都小心谨慎。
待到平安度过了拆望桥后,长欢才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她没在拆望桥出事,倒是在宿渊阁阁内出了事。
一个妖兽突然发狂,将长欢撞进了镜观湖。
长欢从镜观湖里游上岸时,发现眼前之地竟不是宿渊阁内,而是自己在天罗穹域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毕竟她在天罗穹域内待得时间并不短,对天罗穹域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最起码能叫出名字的地方都有印象。
可还没等她深究,突然从不远处袭来了一道水波,瞬间将她击晕了过去。
……
醒来后的长欢还对镜观湖中所发生的一切心有疑虑,而祝思晏却在这时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祝思晏告诉她,他帮自己探了灵脉,发现长欢的神魂在镜观湖内遭到了损伤,他愧疚不已,想要帮她疗伤。
长欢没告诉祝思晏自己的神魂是因为少了一双蝶翼所致,蝶翼草的由来本就极少有人知晓,就算祝思晏曾有恩于她,她也不得不谨慎。
于是她就听从祝思晏的建议,来宿渊阁内的坐化台,听从祝思晏的指示将神魂脱离识海。
她昏睡了七七四十九天。
再度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的神魂竟被温养好了。
长欢抚着自己的胸口,她不知祝思晏是怎么帮她养好的神魂,但总感觉……她的神魂内多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长欢很开心,想要找祝思晏道谢,出门却碰到了尚尹,多日不见,尚尹的脸上少了几分随性,多了几分凝重,她看向长欢的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拉着她说一些东南西北的话,却处处都围绕着她的神魂,这让长欢一度觉得诧异,还暗自怀疑尚尹是不是已经知道蝶翼草的来历。
不知是不是因为蝶翼草的原因,自从她神魂被温养好之后,祝思晏当真对她客气至极,有求必应,那段时间长欢也着实体会到几分情爱之意,若是能忽略祝思晏眼中那抹异样的神色来看确实是这样。
然而,直至某天,她与尚尹又一次去拉拢各方零散的势力之时受了重伤,回到天罗穹域后昏迷了七天七夜,以当时他们二人的关系,祝思晏当然是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可醒来后的长欢却是像变了个人一样,在一次祝思晏来探望之时想要取他性命。
祝思晏讶然,但也只是一瞬:“这么快便发现了吗?”
他果然从始至终就没想要瞒着!
长欢冷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祝思晏觉得她明知故问着实有趣,因而道:“ 别这么一副模样,这样便不像她了。”
长欢怒极反笑:“你拿我的身体来养另一个人的神魂?”
祝思晏不答。
长欢得不到答复,继而森然道:“你就不怕我带着她的神魂去死吗?”
祝思晏眉眼微抬,那本就阴郁的面容,闻言更是覆了一层寒霜,在眨眼之间便来到长欢面前钳制住她,然后诡异地笑了:“你不会,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放心不下的人。”
祝思晏对外称长欢需要静养,却将她软禁在宿渊阁,每每来看望她时,长欢便大喊大闹,将房中能砸的东西通通砸向他,而祝思晏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然后带来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消息——她的族人又开始被猎杀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长欢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抓着桌角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片刻后,朝着祝思晏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祝思晏看着面前垂首不动的长欢,缓缓地笑了,似乎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若是早便这么听话,你的族人也不会因着你的一时冲动,而受不到庇护了。”
长欢闻言,竟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后来,她从妖戈口中得知,建木受瘴气侵蚀,忘斓岛众人有难,想要离开,可妖戈却说祝思晏要她那蝶翼草来换。
当时她与祝思晏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只是却没有挑破,与其每日每夜地活在他的掌控之下,还不如回到忘斓岛,保护她的族人。
她当即冷着脸去找他,向他说明了去意。
祝思晏却是没真的将他强留在天罗穹域,只是道:“你知道离开的后果。”
长欢站在下方,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阁主当初也说了,我留在天罗穹域,你护我忘斓族人,但如今我身在天罗穹域,却见不到族人安好,可见是阁主先毁了之前的承诺,既然如此,那不如先让长欢回去。”
说完,也不等祝思晏再说些什么,长欢直接当着祝思晏的面,生生折断了自己的两只蝶翼。
她将那株染着血的蝶翼草抛到并没有多惊讶的祝思晏面前,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身后,祝思晏沉闷的声音远远传来:“天罗穹域随时欢迎你回来。”
长欢脚下一顿,并不停留,鲜血顺着她的脚踝留下长长一道血迹,她就这么缓慢但又坚定地离开了天罗穹域。
时至那时,长欢才知她错得有多离谱,祝思晏原本便知道蝶翼草是如何得来,什么救命之恩、温养神魂,不过都是为了得到蝶翼草的借口罢了。
走出宿渊阁之时,她还碰到了尚尹,尚尹明显想与她说些什么,但当时的长欢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直愣愣地与她擦肩而过。
长欢面无表情地观赏完这一段经历,这一段从她离开天罗穹域起便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噩梦,在这段梦里,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被祝思晏玩弄于股掌之间。
或许是梦得多了,在这镜观湖内倒也没那么怕了,只剩下无尽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设计“被关”在宿渊阁之前,长欢还去找了尚尹一趟,毕竟之前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扔给她一个算不上麻烦的麻烦,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解释一下。
在尚尹明白她想借助外来之力摧毁天罗穹域之后,倒是百无聊赖地抚了抚怀中的精灵,抬眼望她:“你这么做,就不怕被他察觉吗?”
长欢扯了扯嘴角:“他知道我有背叛他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又看向尚尹,半开玩笑道:“怎么?你心疼我?”
尚尹垂眸,嗓音里透着点儿慵懒,似是尚未熟透的罂粟花:“我只是觉得好笑,你如此破釜沉舟,又怎知……能否如愿?”
长欢闻言,收敛了眉眼,沉静道:“我此次回来,就是要做一个了断,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尚尹动作一顿,继而恢复如初:“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我终于回来了!
本来想着把这条线放在后面的,但是感觉放在这里也……行(?),等回来修文的时候再改吧,太长时间没更都忘了前面讲的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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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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