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樟树叶子的清香，扑在江北一中的红砖墙上，把公告栏前攒动的人影吹得晃晃悠悠。夏唯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听见女生们的议论声像撒了把糖豆，噼里啪啦地蹦进耳朵里。
“校草投票最后一天了！我刚给雾凇投了一票，他那张混血脸真的绝了，碧眼一看过来，我心跳都快停了！”
“可是夏唯也很帅啊，那种冷脸的时候，下颌线锋利得能劈柴，就是脾气太爆了……”
“帅还是要看脸啊，雾凇那种金发配冷白皮，完全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夏唯输在不够‘特别’嘛。”
最后那句像颗小石子，轻轻砸在夏唯的脑门上。他停下脚步，背着书包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唇角的痣——这颗痣从小被夸“有辨识度”，此刻却像被按了静音键，连带着他冷白的侧脸都添了点闷闷的弧度。
“唯哥，别理她们。”江驰从后面追上来，胳膊往他肩上一搭，“一群颜盲，她们懂什么叫‘野生帅’吗？你这叫猛兽系，雾凇那是天鹅系，不一样。”
夏唯没说话，只是往公告栏瞥了一眼。雾凇的名字后面已经画了密密麻麻的勾，像排整齐的小树苗，而他的名字后面，勾子稀稀拉拉的，像被风吹断了几棵。他突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气鼓鼓：“投票能当饭吃？上次英语默写，我可是全班第一。”
话刚说完，就看见雾凇从走廊那头走来。对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连帽衫，兜帽没拉，金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衬得那双碧眼更亮了，像盛了两汪浸在冰水里的葡萄汁。他手里拎着个印着蜡笔小新的水杯，步伐不快，却像自带慢镜头，路过的女生都偷偷往他手里的杯子瞟，眼里闪着“好可爱”的光。
夏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突然转身往教室走，步子迈得比平时快了半拍，书包带子在背后晃得像条尾巴。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又猛地停下，回头看了眼雾凇逐渐走近的身影，迅速从书包里摸出个小镜子，对着镜子扒了扒额前的碎发，把翘起的那缕按下去，才板着脸走进教室。
早读课背英语单词时，夏唯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他背得又快又准，美式发音的卷舌音甩得格外张扬，像只开屏的孔雀，故意把尾羽抖得哗啦啦响。背到“gorgeous”这个词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雾凇正低头翻书，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侧脸的线条被晨光描得软软的，少了平时的冷硬。
“这个词念错了。”雾凇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夏唯的朗读声，“英式发音尾音更轻，像叹气。”他抬眼，碧色的瞳孔里映着夏唯的影子，舌尖轻轻顶了顶下唇，示范着念了一遍，尾音带着点温润的起伏，像羽毛扫过心尖。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气声，连前排的女生都悄悄回过头。夏唯的背挺得更直了，抓起英语书往桌上一拍，发出“啪”的轻响：“美式发音才是正统，懂不懂？”话虽如此，他却把“gorgeous”这个词又念了一遍，尾音不自觉地收轻了些，像被风吹偏了的小旗子。
雾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课本上写了个小小的“美”和“英”，在“美”字旁边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小表情，像极了此刻的夏唯。
第一节物理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冗长的推导公式，粉笔灰簌簌地往下掉，像下了场小雪。夏唯听得眼皮发沉，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想给小人画个朝天鼻，就听见旁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雾凇把蜡笔小新水杯放在桌角，杯盖没拧紧，粉色的杯柄歪歪扭扭地冲着他，像在做鬼脸。夏唯的注意力瞬间被勾了过去，盯着那个撅着屁股的卡通形象看了两秒，突然伸手，把杯柄转了个方向，让蜡笔小新的脸对着雾凇，自己则迅速转回头，假装认真看黑板，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棉花糖落在草地上。
下课铃刚响，夏唯就被班长堵在了座位上。女生手里拿着一摞运动会报名表，脸颊红红的，声音细若蚊吟：“夏唯，你……你要报100米吗？去年你拿了冠军，大家都很期待……”
夏唯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雾凇的声音：“我报100米。”
他猛地回头，看见雾凇正站在班长身后，手里捏着一张报名表，碧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说“请多指教”。班长的眼睛瞬间亮了，接过报名表时指尖都在抖，连声音都拔高了些：“好、好的！雾凇同学也报100米吗？那这次肯定很精彩！”
夏唯看着班长转身时明显更轻快的脚步，突然觉得手里的笔有点沉。他抓起一张报名表，“啪”地拍在班长桌上，声音比平时大了半分：“我也报100米。”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加个4x100米接力。”
班长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太好了！有你们俩在，咱们班肯定能拿第一！”
夏唯没说话，只是坐回座位，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扔，指尖在纸边轻轻敲了敲，像在数着什么。雾凇从外面打水回来，把蜡笔小新水杯放在他旁边，杯沿还沾着点水珠，映着晨光闪闪发亮。
“100米？”雾凇坐下时，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我不太擅长短跑。”
“知道就好。”夏唯别过脸，看着窗外的樟树，“到时候输了别哭鼻子。”他的视线落在窗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微微噘着嘴，像只被抢了零食的小孩子一样，赶紧绷直了嘴角，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轻轻卷着校服的袖口，卷出了个小小的褶皱。
午休时，食堂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味，混着冰镇汽水的甜气，把九月的热意都泡得软软的。夏唯刚端着餐盘找到座位，就看见雾凇被一群人围着，有人给他递可乐，有人往他盘里夹鸡腿，他却举着蜡笔小新水杯，摇了摇头：“谢谢，我喝温水。”“抱歉，我不吃太油的。”
拒绝得客气又温和，偏偏没人觉得被冒犯，反而更兴奋地围着他说话，连打饭阿姨都多给了他半勺青菜，笑着说“混血小伙子真俊”。
“啧，人气够高的。”江驰戳着餐盘里的米饭，“唯哥，你看打饭阿姨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调皮的小孙子，看雾凇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家优秀的大外孙。”
夏唯没接话，只是夹起一块糖醋排骨，举到嘴边又放下，突然站起来，端着餐盘往雾凇那边走。对方正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的餐盘里只有青菜和米饭，蜡笔小新水杯放在旁边，粉色的杯柄歪歪扭扭的。
“喂，”夏唯把自己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往他盘里一拨，动作快得像阵风，“我妈说吃太多肉会长胖。”
雾凇看着盘里突然多出来的排骨，又看了看夏唯紧绷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点戾气的眼睛，此刻正盯着餐盘里的米饭，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像只偷偷把零食分给同伴的小松鼠。
“谢谢。”雾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小口，排骨的酱汁沾在他嘴角，像点了颗小小的朱砂痣。
夏唯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身往自己座位走，脚步快得差点撞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时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尖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他抓起可乐猛灌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最讨厌吃青菜，刚才居然没把排骨全拨过去。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声刚响，夏唯就抱着篮球往球场跑，像阵风似的刮过操场。江驰他们还没跟上，他已经站在三分线外，运了两下球，手腕一扬，篮球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弧线，“唰”地进了篮筐。
“唯哥可以啊！”江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夸张的惊叹。
夏唯正想扬起下巴得意一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跑道那边，雾凇正在练习起跑。他穿着白色的运动鞋，灰色的运动裤衬得双腿又长又直，起跑时身体前倾的弧度像张拉满的弓，冲过终点线时，金发被风吹得像团跳动的火焰，连带起的风都带着股锐气。
周围响起女生们的尖叫，比刚才他投进三分球时的欢呼声还要响亮。夏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突然抓起篮球，往跑道那边扔过去，篮球在地上弹了两下，正好滚到雾凇脚边。
“喂，”他扬了扬下巴，声音比平时大了些，“会打篮球吗？”
雾凇弯腰捡起篮球，指尖触到温热的球面，转过头看他，碧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笑意：“不太会。”
“不会正好，”夏唯走到他面前，拍了拍篮球，掌心的汗把球面打湿了一小块，“我教你，输了的人，运动会100米自动退赛。”
雾凇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好胜心，突然笑了，露出点浅浅的梨涡：“好啊。”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跑道上投下交错的光斑。夏唯教雾凇投篮时，故意站得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刚晒过的被子。他握着雾凇的手腕，引导着他抬起手臂，指尖触到对方冷白的皮肤时，像碰到了块浸在冰水里的玉，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像在确认是不是真的那么凉。
“手腕要用力。”他的声音有点闷，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没注意到雾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篮球没进，撞在篮板上弹了回来，正好砸在夏唯的额头上，发出“咚”的轻响。
“嘶——”夏唯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地捂住额头，眼角瞬间红了，不是疼的，是有点委屈，像只被石子砸到的小猫。
雾凇赶紧伸手想帮他揉一揉，手伸到一半又停住，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低笑出声：“笨蛋。”
“谁他妈是笨蛋！”夏唯打掉他的手，捂着额头往球场走，脚步却慢了些，像只赌气的小鸭子，走两步还回头看一眼，见雾凇跟在后面，才悄悄加快了脚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像被风吹弯的小月牙。
放学时，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金红色的光淌过公告栏，把校草投票的名单染得暖暖的。夏唯路过时，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勾，像突然冒出的小蘑菇。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几个勾看了两秒，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支笔，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又画了个小小的勾，画得格外用力，笔尖把纸都戳破了个小洞。
“在干嘛？”雾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笑意。
夏唯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把笔塞回口袋，转身就走，书包带子在背后晃得更欢了：“没干嘛，看风景。”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眼雾凇手里的蜡笔小新水杯，突然说，“明天把杯子洗干净点，杯盖都没拧紧。”
雾凇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金发在夕阳里闪着光，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水杯，杯盖确实松松垮垮的，蜡笔小新的脸正对着他，像在做鬼脸。他笑了笑，指尖轻轻拧紧杯盖，听见身后传来夏唯的声音，闷闷的，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天早点来，我教你运球。”
夕阳把夏唯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路蹦蹦跳跳的，像个偷到糖的小孩，连带着他冷硬的侧脸，都染上了点甜甜的弧度。公告栏前的校草投票名单在晚风中轻轻晃着，没人注意到，夏唯名字后面那个额外的小勾，画得歪歪扭扭的，像个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