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下整夜
夏季的雨总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气势汹汹地闯来。
雨稠叶坠,潮气洇湿整座武魂城,教皇山也被灰白水雾层层锁住,瓢泼大雨松针似的成片扎进黑土地里,浩渺苍茫间只依稀能望见一梭梭墨绿蜿蜒在群山之上。
风雨素来如影随形。长风凛凛穿过发梢,撩起两绺鬈发,小翅膀下细长的白流苏禁不住摇晃,恶风因捉弄成功而更加跋扈。
然而,它定睛看去,玫瑰金裙摆洁净如初,银白尖头高跟鞋轻巧准确地避开左右簇集的水洼,那窈窕的身段在灰暗天地之中以金光的形态时隐时现,一步千米。
见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甚至连她飘逸的衣袂都沾不到半点儿,原本使尽全力扰人的风和雨只好灰溜溜地向远方逃遁。
无数郁金光点凝聚出完整的身影,比比东飘入寝殿庭院,微微抬首。此时雨势已经小上许多,雾韵正坐在檐下悠然品茗。
“回来了。”雾韵展颜,一挥手,一个蒲团自角落里咻地飞来,在一声轻“嘭”后稳稳落地。她拍拍蒲团发出邀请,“要跟我一起赏雨吗?”
饮茶观雨,真是懂得享受。
暴雨才歇,又是薄暮时分,天与地都披上一袭浅浅暗光,雾韵瞧着从雨中款款走近长廊的比比东,忽地笑开,引来她的侧目。
“你现在皮肤看起来刷白刷白的,有点像……吸血鬼。”
“吸人鲜血的鬼么?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比比东落座,淡淡掀起眼皮。
“吸血鬼的确是一种恐怖的存在,通过吸食其他生物的血液生活。被啃咬的人不死也会感染,然后转化为吸血鬼。”雾韵提起茶壶,淡绿的茶水流淌进瓷白的茶盏。
“但大家心底其实很迷恋吸血鬼,毕竟这种生物往往长得很漂亮,又拥有凡人无法企及的惊人力量。有些吸血鬼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呢。”
细呷一口茶,清香入喉,略有回甘,比比东嘴唇更显水润。闻言,她搁下茶盏,望向雾韵,两片薄薄的唇瓣翕张,皓齿展露,“那你可要小心些,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我吸干血液。”
被视为专属血包的人毫无心理负担,脖子还往她那儿递了递,“我不怕,你尽管来吸。”
“今天不饿,暂且放过你。”饮尽绿茶,扫一眼送到嘴边的细白肌肤,比比东哼笑,起身朝屋里走去。
洗漱完后,比比东躺到床上,雾韵贴近她,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被子底两副身体挨紧,变得热乎乎,细雨晕出的凉意都被驱散殆尽。
颈窝处埋了个人,她又浅又温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锁骨,激起一小片颤栗,比比东眼眸依旧合着,手沿雾韵腰慢慢往上滑,指尖按在她的颈后,将人轻轻揽住。
简单的相拥就能带来无限的安宁感。
“哗哗……”
雾韵耳朵隐隐晃动,“雨又下大了。”
这会儿雨脚如麻,听来连绵而深沉,不同于刚才是一串串间或砸落,声音清灵之极。
“嗯,你不是很喜欢雨天么?”
“是。”雾韵鼻尖点过比比东的肌肤,话音中掺上笑意,“每到下雨的时候,就感觉心里好静好空,像是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啊,烦恼啊,全都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了一样。”
随着一个个字跳落唇齿,她的呼吸放大,如云般堆在锁骨下方,软滑的发丝还不时挠一挠肩颈,比比东稍微侧过脸,垂下目光,声线也压低一些,在她耳畔说,“真的心静?”
她记得,雨天雾韵的心情总是格外高涨。
平时俩人靠着肩睡,却不太会黏在一起,比比东偶尔是会缩进雾韵怀里——或许是因为身体本能地渴求热量,但角色调换的时候不多。
雾韵扬唇,脑袋往上移了几公分,轻柔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比比东修长洁白的脖颈上。明明她们的洗浴用品都一模一样,可似乎对方身上就能留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儿,没那么馥郁,是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吻逆流而上,来到嘴角。比比东轻抚雾韵的头发,闭眼接纳她的唇舌,鼻尖相错,呼吸系紧,红软的舌似灵动的鱼儿交结双尾。
噼啪、噼啪,坚持不懈奋力敲打窗户的雨轻而易举地将啾啾的细碎亲吻声淹没。
缠绵许久,唇分,细长银丝勾连、断裂。
掌着她的后脑,比比东伸出食指摸上怀中人的眉尾,悠悠作评,“果然心怀不轨。”
丰唇划过她纤长的手臂,雾韵隔着轻薄的布料浅吻她胸口,柔柔地笑,“我想,你是愿意成全我的。”
肩带已被蹭歪,软雪落入温湿,比比东耳垂泛起星星点点的热意,手指也开始在她脊背上细细描摹。
窗外,雨的气焰渐渐嚣张,疾风裹着闷雷怒冲冲、恶狠狠地扑向巍峨的高山,城内最后一粒灯火熄灭,宣告今晚的武魂城也要早早入睡。
天已深暝,地上白珠翻滚腾跃,窗面曲折的水流霎儿分散远离,霎儿融汇交缠。雨夜冷寂如斯,反而成为助推**无限蔓延、无尽滋长的好手。
金被揉皱,长发散乱,雾韵抬腿轻蹭那抹柔韧的腰。
“雨天确实兴致很高。”比比东带着潮意的手捏她耳朵,水亮薄唇动作极轻地触碰雾韵的眼睑,又慢慢滑落泪痣旁。
“我感觉,”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雾韵撑起一点儿腰,下巴仰着,吻攀上她脸颊,话音转弱,“你也挺喜欢下雨天……”
比比东菱唇微勾,她对雨天的喜爱显然是顺带的。可能是爱屋及乌吧。
……
好眠作伴早就成为家常便饭,今晚应当也是安安稳稳度过。忽然,小腿猝不及防被重重踢上一记,比比东蹙眉,睁眼朝始作俑者看去。
雾韵似是半梦半醒,仅仅眼睛才眯开一条缝的工夫,就马上又昏昏沉沉睡去,姿势也变作板正的平躺,仿佛惹人吃痛的坏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比比东屈腿轻揉几圈,安静躺好,重新闭眼。
多半是这人梦里一脚踩空,瞬间惊醒过来,察觉是梦后又极快地返回梦乡。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过这样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黑夜终于褪去,骤风缓缓止息,稀稀落落的红撒了满地,疏雨中的绿还没缓过神,仍在颤颤巍巍。
早醒的雾韵拥着被子坐起身,看到窗外淅淅沥沥坠落的三千雨线,颇有些意外。
夏日的雨凶惯了,也急惯了,常常是横行霸道一阵能量就告罄,得停下来歇歇脚,隔上一段时间再卷土重来,总归是断断续续的,这场雨却不然。
肩上微沉,雾韵回眸。
“雨还在下?”比比东嗓音里含了丝困顿的哑,她捋了捋脸上的发丝,迷蒙着眼依过来,唇齿擦碰在人肩头。
“嗯,好像一夜都没停。现在雨不大不小的,很舒服。”雾韵的调子也添了些许慵懒的味道,“好适合呆在被窝里一直睡下去噢。”
短短十几秒内,比比东意识就逐渐恢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她轻推雾韵的背,“很可惜,我们必须起床。”
“哎——”
区区一场小雨,怎么能阻碍上班的进程呢?
用完早餐,穿戴整齐的俩人共撑一把伞,往教皇殿去。卷卷乌云盘踞在头顶,天阴沉沉地甩着水,凉风唰唰飞过身侧,树影随之婆娑起舞。
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雾韵眸光一闪,倏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比比东微挑眉头,下一秒又听她补充,“魂师大赛结束后那个雨天,你其实不需要伞,却不让我自己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旧事重提与兴师问罪,比比东冷静异常。她挽着雾韵的胳膊,自如迈步,待人看过来时才轻飘飘以四字回击,“做贼心虚。”
“……我怎么做贼心虚了?”分明是旁边这位道貌岸然的教皇冕下坏心眼地借机撩拨别人。
“当时,你那么害怕被别人看见我们一道打伞回去,为什么?”比比东语气舒徐。
雾韵微愣。
答案毋庸置疑:她问心有愧。
别开视线,头转正,雾韵说,“要是能重来一次,一定让你先爱上我。”
“哦?”比比东与她打趣,“想要我在你身后穷追不舍,苦苦哀求?”
“这恐怕比时光倒流的可能性还低。”雾韵弯眉,“我只是小小地表达一下不满,想着你要是多朝我的方向走几步,我就能轻松一些嘛。”
比比东不会抛却多到过分的谨慎,在爱情上主动干脆地出手,也不会放下身段和姿态,折损骄傲与尊严不顾一切地求爱。倘若她真的那样做,雾韵也不会喜欢她了。
高傲冷漠、敏感多疑,这些都是比比东性格中关键的“构成要素”,一并被雾韵偏爱、包容。假设是心血来潮,情意却是天长地久,雾韵真正爱她,不希望她为任何人和事改变自己。
“你的愿望我记住了,不过要辛苦你等久一点,下辈子争取帮你兑现。”比比东笑。
她当然不会像刚刚说的那样做,但如果率先起意的人换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拉近彼此的距离,隐晦又明确地展开行动。她看定了什么,就必须得到,比比东自认最不缺的就是决心与坚持。
“延迟满足也不错。”雾韵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那到时候我是不是也应该矜持得久一点,多考验一下我们的感情?”
见雾韵陶陶然驰骋于想象中,比比东笑着摇头,考验感情?合理报复才对。
“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教皇殿明明就近在眼前。将翩飞的思绪收了线,雾韵莞尔,抱紧她的胳膊,加快脚步。
不知不觉间,雨散云消,天空通彻明亮如水镜,一道斑斓虹桥悄无声息地架在了教皇殿上方。
二、唇脂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亲吻与触碰大概是跟呼吸一样寻常的事,尤其是处于热恋期的两个人,每每眼神交汇,心中的火花就会在刹那间点亮。这一真理适用性极高,即使是对外端庄持重惯了的教皇冕下和雾韵也不能免俗。
内啡肽与吗啡欢快拥抱时,愉悦感犹如涨潮的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身体的四面八方,一吻实在难休。柔嫩似花瓣的唇在多轮摩擦下迅速升温,唇脂在此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被抿掉、融化,不知所踪。
“都吃掉了。”雾韵指尖轻抹比比东的唇角,低声说。
“没有毒,不用担心。”比比东的话像是带着一枚小钩子,“要是真有事,你也担心晚了。”
教皇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唇脂也是纯天然材料制成。而且单就接吻时吃掉的量而言,根本不足以产生什么危害。
雾韵俯身凑近胭脂盒轻嗅,“还有一股香气。”她亲比比东时也能闻到,很是诱人。
“里面加了些香料。”
“应该不止这一盒吧?”
比比东拉开梳妆台抽屉,两行浅棕色圆盒排开,每盒上面都贴了标签指示颜色,“你想试试?”
从较为明亮雅淡的杏仁,到过渡的橘红、正红,再到略深的玫紫,唇脂种类可谓繁多,浅色系的数量偏少。
雾韵盯着比比东的唇端详几秒,感叹女娲妙手,这人就算不涂脂抹粉也好看得紧。她逐一打开盒子,仔细比对一番,挑选出三盒,将它们单独摆到旁边。
“我喜欢这些。”
比比东瞥了眼,把那三盒归置到柜里,落锁,看不见了。
“嗯?”雾韵微讶,不明就里,旋即眉眼漫上笑意,“我还以为你会大方地随手赠送。”
比比东侧支脑袋,红眸惑人,“你钟意的颜色,难道不该由我来抹?”
唇脂这种东西,一是起增亮之用,二是附带怡情之效,若它们的命运注定是被雾韵吃净,那她投其所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心被羽毛轻刮了一下。雾韵见她双指一推,从剩下的胭脂盒中又择出几个。
“这些适合你,我也喜欢。”比比东望着人神情稍滞,语笑嫣然,“一并带回去吧,另外三盒我叫人再送新的给你。”故意戏弄是真,顺她心意也是真。
彼时二人尚未同居。
雾韵不禁返回她唇边,绵绵续吻。
于是,雾韵屋里也多出了好几盒唇脂。
三、破茧
秋高气爽的天,红枫弥望,橘黄的光长了脚,慢腾腾地爬上白壁,将自己的身体染黑。
绣球花丛尽头的椭圆石桌是庭院两位主人闲聊的常处。今日,雾韵与比比东谈及斗罗大陆的主题曲,格外鲜明地抒发自己的不平之气,“这歌与唐三实在不搭。”
“除了‘牵你手,往前走’和‘左锤护右手的草’两句,我不觉得《破茧》整首歌有哪里和他的经历能对应上。”
“虽然‘当现实无路可逃,绝望将希望缠绕’这两句歌词恰巧是切换到你的画面,但目的也是将你塑造成唐三的‘绝望’。”
究竟是谁在‘绝处逢生,见招拆招’?雾韵腹诽。
“不过,‘双生的烈焰出鞘’、‘也依旧无所谓地笑’也是你,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雾韵自顾自点头,“好歌理应配出彩的人。”
难得见她喋喋不休地抱怨,比比东心道:煞是可爱。听人把这歌中的词句都一一评价完毕,她漫不经心地敲敲手背,长眉飞扬,态度宽和。
“你的心要偏到天上去了。”嘴上这么说,她心底对雾韵的这份偏爱当然是——满意极了。
长篇大论后,雾韵口干舌燥,小灌半杯茶后才出声反驳,“我一向实事求是,有理有据。”
她替她不值。明明歌词句句在说她,但当那扣人心弦的乐声响彻云霄时,却总是让她受伤、败退。
“反派”委实没有资格谋求公平二字。
比比东丹唇噙笑,附和道,“雾小姐是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人。”
“但现在有人可牵,坚定不移往前走的是我,尝尽失败苦痛的才是他们,所以,别太放在心上。”
放到从前,比比东可能会心有不甘,但她早已不像书中的自己那般凄惨。有雾韵和她并肩作战,为她挂心,对她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惜了一首好歌。”雾韵还是叹气。
“这么惋惜,很好听么?”比比东有意引开话题,“不如你唱两句,我也顺带欣赏一番。”
雾韵嘴角微抽,摸摸鼻子,“这歌,好听是好听……但非常难唱。”
虽说她音乐细胞还不错,唱歌基本不会跑调,可《破茧》太难复刻了,估计只有张韶涵出马才能将歌曲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唱歌怎样?我好想听。”雾韵扑闪双眼,试图将压力给到对方。
比比东扬眉,斜睨她一眼,许久才松口,“你先唱,我再跟着。”
“好吧。”雾韵对她等价交换的固定剧目司空见惯。
只是,这一下子要她搜索曲库也有些费劲。雾韵稍加酝酿,唱道,“牵你手,往前走,黑夜白昼不停留。”
夜幕沉沉,时值佳节的武魂城人潮熙攘,她们特意拐进静谧无人的小路,十指紧扣。
“辗转时空,会挫伤,会心痛,依然奋勇去战斗,才叫英雄。”
少女时期和教皇时期的比比东身影合一,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兀自黯然神伤,脚步踉跄。
教皇殿前遭遇唐昊突袭,她暗暗咬牙,毅然挺身而出,飞至空中迎击气势骇人的昊天真身。
雾韵的手穿过比比东指缝,心中暖意渐生。好在,这一次教皇冕下真正破茧成蝶,铸就帝业了。
对上那情真意切的眸子,比比东微微用力回握她的手,“……黑夜白昼不停留。”
她本身音色是清泠泠的类型,但此时提亮了声线,语气又拿捏得足够柔和,听上去颇有冬雪消融、春水初生的韵味。
八句唱完,被她惊艳的雾韵欣喜不已,连声哄劝,“有若仙籁,听不够。再来几句,好不好?”
这是开始得寸进尺了。比比东缩回手,神色平淡,“唱多了就不好听了。”
目送颀长倩影离去,雾韵趴在石桌上吃吃笑。
教皇冕下刚刚一边与她含情脉脉地对视,一边还能把歌流畅地唱出来,这会儿脱离了特定氛围,才后知后觉地发羞。
话说……
“唱多了就不好听了”翻译过来,意味着偶尔为之也不是不行,对吧?
写这章时,我深深地叩问自己:难道她俩除了亲亲就没有其他可写的了吗?
近两章太齁太腻还略水,为了让大家健康成长,下章控制一下糖分www
另外,《破茧》这首歌与比比东契合度高达98%,谁赞同谁反对→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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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二 片段集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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