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城的暮色总裹着一层暖金，将青石板路映得发亮，也给街角那家老字号糖画铺镀上柔光。凌雪踮着脚趴在铺前，指尖隔着一层薄纱似的热气，描摹着转盘上跃动的龙纹，发梢沾着的碎雪还没完全化开，像缀了星点白霜。
“想要那个？”光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清润，却比寻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他站在她身后半步，玄色长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风，将她耳边的碎发拂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微凉的触感让凌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头时眼里盛着亮晶晶的笑意：“想试试能不能转到凤凰，听说糖画师傅的凤凰能画出火焰的纹路呢。”
光翎没说话，只是抬手招来铺主，递过去一枚沉甸甸的金币。铺主麻利地转起转盘，铁针在木盘上飞速旋转，发出哒哒的轻响。
凌雪攥着衣角，屏住呼吸，光翎的目光却没落在转盘上，而是落在她紧抿的唇瓣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方才在雪地里跑了半条街，她的脸颊被冻得透出粉，像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碰一碰。他指尖微蜷，最终只是拢了拢她的披风，指尖顺着披风的毛领轻轻滑过，语气平淡：“风大，别冻着。”
铁针稳稳停在凤凰图案上时，凌雪欢呼一声，转身扑到光翎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你看你看！我运气真好！”她的指尖带着糖画铺的甜香，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光翎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垂眸时恰好望见她发间藏着的那支银质小箭发簪，那是他前些年寻遍天下首饰铺，特意让匠人按他本命武魂的模样打制的，比寻常发簪更小巧。他当时只说“顺手买的，戴着好看”，却没说那些细节，是按他自己武魂的原貌一笔一划画给匠人的。
糖画师傅手艺精湛，琥珀色的糖浆在石板上流转，很快勾勒出展翅的凤凰，尾羽层层叠叠，真的像燃着细碎的火焰。凌雪小心翼翼地接过，刚要咬下，却被光翎拦住：“刚出锅太烫，吹凉了再吃。”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糖画，指尖捏着竹签，低头轻轻吹着气，温热的气息拂过糖浆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凌雪仰头看着他，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变得格外柔和，连带着眼底的光都暖融融的，像浸在温水里的玉石。
街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灯笼纸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凌雪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他：“给你的，上次你说想要……我让药铺的先生配了安神的香料，缝在锦囊里了。”锦囊是她亲手绣的，淡青色的绸缎上绣着光翎武魂的模样，针脚不算特别工整，却透着几分笨拙的认真。
光翎接过锦囊，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烫。他把锦囊凑近鼻尖，能闻到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她身上独有的、像雪后松林般清新的气息。他沉默了片刻，将锦囊塞进衣襟，贴在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能将香料的暖意慢慢焐热。“谢谢小凌雪。”他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她被糖浆沾到的唇角，抬手想替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转而从袖袋里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擦一擦。”
凌雪接过帕子，低头擦拭唇角，没注意到他收回的手停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帕子上淡淡的兰花香，那是她常用的熏香。光翎望着她的发顶，目光深邃得像藏了星辰，他知道这种心思早已超出了亲情该有的界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她第一次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叫他“光翎哥哥”时，又或许，是无数个像这样的闲暇时光里，她的笑容一点点刻进了他的心底，让那份纯粹的亲情，悄然变了质，成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执念。
两人沿着护城河边的小路慢慢走着，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映着岸边的灯火和两人并肩的身影。凌雪咬着糖画，时不时跟他说些他不知道的趣事，说哪家的点心出新口味了，哪家的布料花色好看。光翎耐心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落在她被糖汁濡湿的指尖，落在她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落在她脖颈间那串他送的珍珠项链上，那里的每一颗珍珠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大小均匀，莹润有光，刚好衬得她肌肤胜雪。
走到一座石桥上时，凌雪停下脚步，望着天边的月牙出神。晚风拂过，带起她的裙摆，也吹动了光翎的长发。他站在她身边，抬手替她挡了挡风，指尖无意间触到她的肩头，停留了片刻才收回。“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天斗城的夜景真好，”凌雪转头看他，眼里映着月牙和灯火。
光翎的心晃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真美。”他会一直在，护着她，护着她眼里的光……哪怕这份守护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快要溢出的私心。
他看着她咬下最后一口糖画，嘴角还沾着一点琥珀色的糖霜，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掉。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指尖的触感柔软温热，像触到了最珍贵的宝物。凌雪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笑道：“谢谢光翎哥哥。”
“哥哥”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光翎一下，他收回手，指尖残留的甜意却挥之不去。他转过身，望着河水倒映的月影，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少主会担心的。”
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护城河边的风里，还残留着糖画的甜香，像一段隐晦而绵长的心事，藏在天斗城的闲暇时光里，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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