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婴目光呆滞,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赵令徽的意思,猛地一把抓住了赵令徽的胳膊:“想不到令徽小兄弟你对我这么好,做哥哥的我我真该死,还给你闯祸,令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身为武将,灌婴手上力气自然不小,平日里勾肩搭背的,赵令徽还能撑住。他这一抓,赵令徽都要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了,强忍下呲牙咧嘴的反应,用力挤出一丝笑:“既然是兄弟,那咱们就不提什么死不死的,兄弟相助,是应该的。”
灌婴抓着赵令徽的胳膊更用力了,泫然欲泣,眼里全是感激。
赵令徽试图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但是失败了。于是,她开口道:“灌兄,我先罚你而不先罚钟离昩,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灌婴头摇地飞快。
“因为我们不仅是朋友,兄长你更是大王的心腹。若我不重罚你,大王就要重罚你。若传到大王耳朵里,迫于军纪,大王不得不罚你,可看在兄弟情分上,大王舍不得罚你,所以大王心里要难受。到了大王那里,为了显示不偏不倚,大王就要重罚你。板子打在哥哥你身上,哥哥你难受,大王心中难受。你们都难受,我不就成了罪人吗?为了哥哥和大王,小弟我愿意担下这个恶名。兄长若是怨,怨我就好了。”赵令徽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灌婴悔恨不已,抱着赵令徽嗷嗷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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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胳膊从灌婴营帐里出来,赵令徽闷头往前走,迎面一个人撞了上来,赵令徽堪堪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走的很急,又低着头,像是躲什么人一样,一头将赵令徽撞地跌倒在地上。
“嘶——”赵令徽疼地咧了嘴,撞人的却不打算道歉,见到撞了人,吓得地抬腿就要跑。
“给我站住!”赵令徽坐在地上扶着腰,大喝。她胳膊正疼着呢,又来个人撞她,她都要认为他们是有意为之的了。
那人被吓了一哆嗦,但是脚步没有停。
赵令徽眼疾腿快,一勾脚,将他绊倒在地。
“哎呦呦——”那人跌了个狗啃泥,仍是捂着怀里的东西,蒙住了脸,生怕被人看到他似的。
赵令徽越看越觉得可疑,怕是什么奸细,撑着胳膊起身,一脚踹在那人臀上:“什么人?!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那人忙把头埋进土里,嘴里嚷嚷道:“司马饶命,小的无眼,冲撞了司马,司马饶命……”
赵令徽听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再看身形,更觉得熟悉,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从泥里揪出来,皱眉,疑惑道:“蒯彻?”
望着他满脸泥土的样子,赵令徽忍俊不禁:“你不在帐中打点军务,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蒯彻缩了缩脑袋:“我路过,路过而已,司马……”
“路过,哪有你这样鬼鬼祟祟地路过的?怎么,莫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赵令徽歪头,眯起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他,“蒯先生,我看起来,是很好骗的人吗?”
“不是,不是……”蒯彻头摇地飞快,“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骗司马。”
“真的?”
“千真万确!”
“去吧。”
得到允许的命令,蒯彻恨不能脚底抹油,跑得再快一点,好像赵令徽是什么吃人的恶鬼一样。
赵令徽若有所思地望着蒯彻狼狈的背影,想到了一些旧事。
许是因为待在她身边,而非直接在韩信身边的原因,这辈子他老实了很多。至少这三个月以来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什么劝韩信谋反的征兆,赵令徽自然不会多为难他。
就今日看来,她的这位好长史,似乎秘密很多呢。
蒯彻因为过于着急逃离赵令徽,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片竹简,从他怀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赵令徽走上前,捡起来了这片竹简。
上面写的是“始皇二十三年,九月初六,卯时三刻”。
赵令徽凝视着这行小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九月初六,是前世吕雉身边一位侍卫的生辰。
而这位侍卫,正是现在景易,景将军。
赵令徽将竹简收进了自己袖子里。
路过韩信帐子里,赵令徽见韩信帐子还点着灯,就进去看了一眼。
“这么晚了,大将军还不安歇?”一抬胳膊,赵令徽疼地嘴角一抽,心道这灌婴还真是用足了力气啊。
“你怎么了?”韩信敏锐地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起身去扶她。
“哦,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抓地疼了些。”赵令徽捂着胳膊道。
“我帮你瞧瞧。”
韩信层层卷起她的衣袖,露出来了她青紫的胳膊。赵令徽倒吸一口气,果然。
“灌婴干的?”韩信一下猜到了罪魁祸首。
“嗯。”赵令徽忍不住捂脸。
“我帮你上药。”韩信咬了下嘴唇。
赵令徽没拒绝,沉默着让他上了药。
“你跟他们平日里,又是哥哥,又是兄长的,叫的可亲热,他们也不知道顾忌下你身子。”韩信埋怨道。
赵令徽觉得这话充满了怪异的味道:“武将嘛,没注意力气正常,他们又不是有意为之。”
韩信不再说话。
赵令徽却突然想起来,幼时,韩信提过一次,让她叫他哥哥,叫他兄长,她不肯叫,他也就没再提。
灯下,他嘴角紧绷,为她轻柔地抹着药。
联系他刚才莫名其妙的话,赵令徽灵光一闪,幼时的事情,他不会还惦记着小时候的事吧?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前世做了夫妻,他也没提过这事啊。
赵令徽忍不住往他那多看了几眼。
韩信给她抹完药,抬起眼,刚好对上充满不解的眸子,笑了。
赵令徽心虚不已地收回眼神,看向别的地方。
好在韩信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给她上完药,就把饭食端了出来,理直气壮地道:“我就知道你这么晚回去,就不用饭了,所以等你,过来一起。”
赵令徽下意识反驳:“我也不是……”
韩信轻扬了下巴,赵令徽收住了后面的话。
似乎,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这回轮到赵令徽闭嘴,低头用饭了。
头一回,他见她吃了瘪,眸子里的笑意愈发深邃。
用罢饭,临走前赵令徽道:“大将军还是早些歇息罢,你眼下的乌青,都快赶上青铜色了。”
末了,赵令徽还补了句:“属下可是听说,男子睡的晚,容易身子不好,遭夫人嫌弃。”
说罢,赵令徽趾高气扬地打道回府,留韩信在后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色……真的有那么差吗?
他想呛她一句,他身子好不好,她还不清楚吗,但还是咽了下去。罢了罢了,她就不会吃瘪,给她气着了可就不好了。
左右一句话而已,身子好不好的,到时自会见真章,没必要扰她好心情。
韩信没注意到,自己逐渐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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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的,赵令徽这夜又梦到了幼时的事情。
那夜星垂平野,万里无云,他们爬上了屋顶,躺在上面看星。
“阿初。”
“嗯。”
“你还记不记得,《魏风》里的《陟岵》最后一阙是什么?”
阿初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眼睛都懒得睁开:“当然记得,陟彼冈兮,瞻望……”
一个“兄”字差点脱口,阿初猛然睁眼,一双锐利的直直地射向韩信,翻身坐起来,拽着他的衣服:“你小子,想骗我说什么?”
被揪住了衣领子,韩信也不懊恼,轻轻笑着:“阿初,我年长你两岁,叫我声兄长,不过分吧?”
理是那个理,可阿初不是认理的人。
“我不。”
韩信就任由她揪着他衣领,一双丹凤眼笑吟吟地:“好阿初,你就叫声哥哥,好不好?
温柔的声音像是毒药,要将阿初的理智吞噬至尽。
眼望着那双好看的眸子,阿初张了嘴:“哥……”
一个字还没说完,阿初就死死咬住舌头,转过脸去,不看他那双能蛊惑人的眼睛。
恰在这时,赵令徽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梦做的没什么缘由,赵令徽一头雾水。这梦诡异地很,并不是从前发生过的事。
幼时韩信虽然提过一次让她叫哥哥的事情,但是满面通红,结结巴巴的,被她拒绝,也不好意思再说。
梦里那个韩信,循循善诱,还会用《诗》来引导她说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幼时那个单纯的韩信。
更像是……长大了的韩信。
不,应该是说,是卸下温和的面具的韩信。
循循善诱,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掉入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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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五日,钟离昩和灌婴日日挨打受刑,从一开始被打晕过去,到后来能勉强撑着保持清醒。灌婴甚至还有心思跟赵令徽开玩笑了。
有跟两个人关系好的,想要替他们求情,一看到赵令徽那面若寒霜油盐不进的样子,到她跟前又闭嘴了。
第十五日,两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钟离昩也终于耐不住心思,来找了赵令徽。
他一开始是闯了赵令徽的帐子,但是赵令徽并不帐子里,又闯了韩信的帐子,韩信也不在帐子里。
气急败坏的钟离昩,最终在演武场找到了陪曹参练箭的赵令徽。
原文:《诗经·魏风》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译文:登上高高的山岗,遥望兄长把家想。哥说:“哎,弟弟服役神太伤,早晚不停同辛劳。希望谨慎保重些,归来别死在异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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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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