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白日做梦吗？刘邦差点脱口而出，但看着张良温润的脸最终把这话咽下去了：“那更不能，我军粮草本就不是很阔绰，若非萧何在后面支撑着，都要供不应求，哪里有多余的赈济百姓？我才不装这个好人。”
张良轻笑一声：“这是不能的第四个理由。武王灭商以后，废止兵车，都改为了出行用的车辆。把武器封存在仓库里，向天下表明，从此不用武力，不会再发生战争。而今，大王可以立刻停止战事，不再打仗了吗？可以向天下的子民保证吗？”
这次刘邦没有停顿地摇头：“子房你这就说笑话了，我们这不跟项羽那小崽子打的势如水火吗？哪里能突然停下？陈平的离间计和封六国之后的想法，不也是为了打仗吗？”
“这是第五个理由。”张良道，“武王把战马放在华山以南，表明以后再不需要用战马，更不会有战端，大王可以这样做吗？”
刘邦咽了口口水，吐出两个字：“不能。”
张良：“这是第六个理由。武王除了把马放在华山以南，还把牛放在桃林背面，表明以后再不会用牛来运输粮草，陛下可以吗？”
“不能……”刘邦垂下眉毛，彻底耷拉下来。
张良：“那是第七个理由。将士们离开家乡，投奔大王，不过是为了金银和封赏，如果陛下现在就封赏给他们，那么六国君主各处其位，谋士和将士们也没了打仗的心思，回到家乡去侍奉自己的君主或是陪伴妻儿老小。大王布衣之身，不是六国之后，届时，又有谁追随您，和您攻取天下，对抗项羽？这个主意，本就是适得其反。”
没等刘邦摇头，张良沉声道：“说起来，臣是韩国人，臣家中五代相韩，韩国对臣来说，恩深义重。如果大王要分封六国，韩国再立，那么臣自然也要回到韩国去，侍奉韩王的。”
刘邦顿时敛起脸上的嬉笑之色，眉梢一吊，忙否认：“不不不，要是子房你不在我身边，谁人给我出谋划策呢？那可不成，不不不不，这真是个馊主意。”
放眼他这个汉营中，没了谁都成，但不能没了张良、萧何、韩信三个人。
丢了张良，真叫他无处主张了。
张良勾了勾唇角：“大王放心，韩国已经没了，臣只会忠心大王，追随大王。因此，这是不能的第八个原因啊。大王想，您封六国之后，那么项羽肯定也能想到分封六国之后。但是，您跟项羽不一样地地方在于，项羽本身，就是楚国贵族之后，如果六国旧臣要追随，您觉得，他们是会追随项羽，还是您呢？”
答案不言而喻，刘邦急的直挠头：“这些个穷酸死书生，整天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我就知道没几个好东西，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
张良对这句难听的话置若罔闻，不疾不徐地：“如果项羽分封六国之后，六国旧臣追随项羽，那对大王来说不利。大王要是想要汉军存活并强大下去，只有像大将军说的那样，趁此机会，削弱楚国，甚至消灭楚国，统一天下，灭了六国旧臣复六国的心，让天下归于刘姓，让百姓尽为汉臣。”
韩信攻打魏国的前夜，曾和刘邦有过一场谈话，意思是让刘邦下定决心，彻底平定诸侯，灭了楚国，一统天下。
谈话秘密，除了刘邦和韩信之外，只有张良在场。
事关重大，刘邦还没有想到那一步，只是随口敷衍过去。
那日张良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刘邦也就没拿主意。
一统天下的事情再次被提起，还是从张良的口中说出来，刘邦不得不仔细考虑。
让天下归于刘姓，让百姓尽为汉臣。
这听起来，很动人心。
“子房的意思，是我能吗？”刘邦笑眯眯的。
张良：“不是大王能不能，是您想不想。”
刘邦和韩信谈话那夜，他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想看看韩信的实力和对刘邦的忠心，而今这两个都成熟了，只差刘邦的决心了。
刘邦能问出这句话，不是需要是或否的答案，仅仅是礼节性地一问罢了。
他问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了。
毕竟，他张子房，不会只辅佐割据一方的诸侯。他辅佐的，是一统天下的帝王。
将功开万世，照拂四方，前无古人的帝王。
届时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他对少时立下的志向，最好的实现。
“大王，臣说的事情，还请大王慎重考虑。”张良不亢不卑地施礼，“臣还有事情，先行告辞了。”
他知道刘邦骂这些话是给他听，也是想引起他们臣子几个的猜忌。
刘邦一向很适合玩弄人心，将会是个很好的帝王。
他猜得到出主意的是郦食其，但没心思参与这些争啊斗啊的。臣子的本分，他已尽到该尽到的。
再多说下去，只会凭空惹人猜忌。
.
赵令徽叩了许久的门，才有人出来开。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开门人的面容，就被一把拽了进去：“夫君怎么深夜来了？真是扰妾身好梦。”
声音不是王离，但极为相似。
赵令徽皱了眉头，那人在月下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无限春波，看起人来，任是无情也有情，和王离的极为相似。
女子靠近了赵令徽的耳朵，低声道：“别紧张，我是他找来的，他叫我来接你。我叫古寻，你跟我来。”
古寻将赵令徽带到了门前，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王离的房门半阖着，屋里头还点着蜡烛，从缝隙看过去，他呆坐在案几前，手中握着一方玉佩，正出神。
玉佩正是前几日赵令徽托他保管的那一方。
“夫人。夫人？夫人？”赵令徽连唤了几声，王离都没有反应。
赵令徽无奈，轻轻推门，走到他身旁，王离亦是没有察觉。
“夫人在想什么？”赵令徽按住王离的肩膀。
王离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把玉佩要往怀里藏，拳头对来人挥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赵令徽若不是了解他，早有防备，闪身避开，就要被打到在地。
“啊，夫、夫君……”看到是赵令徽，王离堪堪收住拳头，脸上倏地就红了，愣在原地，“我、我、我……”
赵令徽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一手负在身后，背着月光和月色，温和地笑着，等着他解释完。
王离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方才他看的那玉佩，是赵令徽托与他保管的。
看那玉佩材制与规格，像是韩国王室之物。
始皇帝一统六国后，收来了很多六国宝物。他的祖父与父亲立下战功，会得到封赏。其中当然不乏六国宝物，每个国家的宝物都有自己的特色。
他认得出来，这玉佩似乎是韩国的。韩国的玉佩很好认。
难不成……司马是韩国王室后裔？他是秦人，韩国是被秦国灭的，司马若是韩国王室后裔，会不会恨他呢？
玉佩应当是贴身之物，司马交给他来保管，也是将身份交给了他，那是不是说明司马看重他？
到底是恨还是……？
他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想起来司马？
还没等他想明白，赵令徽就突然来了。
心思正飘摇，赵令徽甫一出现，王离登时吓得结结巴巴。
“这才一日不见，夫人怎么想为夫的想成这个样子？”赵令徽凑近了，盯着他布满红晕的脸，嘴角溢出一丝弧度。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藏不住心事啊。赵令徽如是想。
王离羞赧，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埋下头装死。
赵令徽收起调侃的神色，低声道：“一日未见，你可多了个做爹爹的。”
赵令徽就把认范增做父的事情，还有王离险些就要“做小”的事说来与他听。
“范增这个老东西。”王离冷哼一声，他以前就看不惯范增。
赵令徽：“先别急着骂他，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了？”
王离：“人找来了，就是方才出去接应你的那个女子，夫君瞧她像不像我？”
赵令徽抱着胳膊把他端详一遍，点点头：“像倒是像。你是怎么找她来的？她是什么人？嘴巴严实吗？”
王离面红耳赤：“偶然遇到的，一时之间跟夫君说不清楚，她说……她是来帮我们的，她只要钱，她还说看在张子房的份上，少收我们点钱。”
“张子房？”赵令徽喃喃自语，上一世，她没见过张子房跟什么女子往来密切啊。
不过，传闻中，张子房倒是有个下落不明的妻子。
赵令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这女子，似乎可能是张子房那个下落不明的妻子。但是她刚才只跟她搭了两句话，并不好确定。
若她真是张子房的妻，那汉军的内部……似乎会有些变动。若她活着，为何从不去寻张子房？
张子房，还会跟前世一样关起门来，不问世事吗？
“夫君不放心，我可以把她现在叫过来再问问。”王离道。
令徽：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八卦[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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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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