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奚婵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身子，轻手轻脚朝里间走去。
本打算给贺若一个惊喜，结果到了书房，静悄悄的。
她挺直腰板环视一圈，皱眉道：“贺若哥哥呢 ？”
侍女福身， “主上出去了。”
奚婵哼了声：“贺若哥哥到底怎么一回事，日日见不着人影，肯定又跟那个西奉人待在一起。”
等她气冲冲到了大院门口，又停下脚步。
耳边是华歆先前对她说的话，她下意识摸脸，脚下往反方向移动，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头脑里还在浮想着贺若哥哥和她在一起的画面。
于是她突然转身，顺着门缝朝里面张望。
大门关得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正当她抓耳挠腮之际，眼角余光处，看到有棵大树，树杈一直延伸到墙壁上。
她眼睛一亮，踩上几块石头，踮起脚尖往上爬。
院子里，华歆正搭着箭，全神贯注地瞄准靶子。
奚婵爬上墙头，不屑地撇着嘴，“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射箭，丢人现眼。”
华歆手指轻触弓弦，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她不以为意地哼了声：“瞎猫碰到死耗子，算你走运一次。”
华歆重新搭了支箭。
她小声嘀咕，“这回肯定射不中。”
话音未落，箭又一次射中靶心。
“有什么了不起的，箭没长眼，乱飞的吧。”她哼道。
华歆聚精会神，半点也没注意到墙角上有人。搭上箭，轻拉。
“射不中，射不中，老天爷保佑她射不中。”她小声诅咒。
接连有数箭射出，每一箭都射在靶子中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奚婵气得跳脚，又赶紧捂住嘴巴，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华歆拿起最后一支箭，搭上弦。
一开始，她射得并不好，也不喜欢射箭。若不是被沈约强行逼迫，她想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来学射箭。日复一日的练习，倒是精进不少。
沈约说得对，勤能补拙。
若是沈约在这里，看到她的进步，肯定会夸她两句的。
思绪飘飞，她神情恍惚了下。一阵风吹过，她紧绷的弓弦也跟着颤动。
这时，忽然察觉到墙头上有人。
于是她微微侧目，扫向墙角。
奚婵急忙低下头，生怕被发现。
华歆还是看到一个粉色身影，心下了然。她挪回视线，并未点破，只是将最后一箭射出。
边上侍女：“姑娘的箭术越来越好了。”
华歆：“总感觉这里小了些，有些施展不开。有风的时候力度也不好把握。”
侍女提议：“何不去草原，那里天更阔，风更大，去练习射箭再合适不过。”
华歆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朝卧房走去。
墙外，“你在干什么？”
“啊。”
奚婵正咬牙，打算抬头看一眼里面什么情况，结果听到一阵声音，吓得她身子一颤，直接从墙头摔下去。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抬起头，眸子里火花四溅，映入眼帘的是贺若。
顿时委屈上头，眼眶泛红：“贺若哥哥。”
贺若将她扶起来，仔细瞧了一圈，发现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责斥道：“爬到墙上偷窥，成何体统。”
奚婵反驳：“我哪有偷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贺若皱眉，“既然是找我，为什么来这里？”
奚婵嘟囔：“你日日不见人影，我哪知道你去了哪里。”
贺若道：“是我这几日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你忙什么，忙着跟这个西奉人在一起？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蹙眉，不满地朝院子里瞪了眼。
贺若沉下脸：“别用这种语气说她。”
见她维护华歆，奚婵心里更是委屈，她红着眼眶道：“贺若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这个西奉人这么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奚婵。”
她哽咽：“是不是因为她，你不喜欢我了？”
贺若看着她，沉声道：“好了，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回到院子里，她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满脸的不甘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射箭吗？我也会，更比她好。”
说着，她起身去取了一把上好的弓箭。
.
秋日，天高云阔。
华歆换了身骑马装，骑上马酣畅淋漓地跑了一圈。秋风吹来，扬起她鬓间的发丝，她抬手拂去，眉眼间满是惬意。
草原上猎物也多，兔子，野羊，甚至麋鹿。听见马蹄声，一溜烟四散奔逃。
她手上拿着弓箭，瞄着一只野兔。
快要松手的时候，忽然改了主意，朝落下的枯叶射去。
一击即中，箭矢带着树叶横插在地上。
身后有奚笑声：“人家都是在草原打猎，你来草原射树叶？”
等她回头，见奚婵穿着一身青色骑马装，秀发拢于头顶，看起来英气十足，倒不像那个哼唧唧，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了。
她收起弓：“万物都有生命，哪能随意剥夺。”
奚婵好像听了个笑话似的：“要都是你这么想，我们草原上的人早饿死了。”
华歆懒理讥讽，调转马头准备往别处去。
奚婵轻赶马匹上前阻拦：“要不要和我比比？”
“比什么？”
“当然比射箭了。”
华歆瞧了她一眼：“我不打猎。”
奚婵：“那就比射树叶。”
华歆蹙眉，见她东西齐全，像是有备而来，只怕不应承也不行。“好。”
她也正想试试自己的箭术到底如何。
奚婵轻笑，握着缰绳道：“再往前是密林，那里树也多，我们去那。”
“随你。”
奚婵轻笑，瞪着马腹往前跑。
华歆紧随其后。
进入密林后，两人各自拿起弓箭。
奚婵率先拉开弓弦，瞄准落下的树叶，瞅准时机，箭矢轻快飞出，贯穿落叶，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得意地笑了，“如何？我这箭法还不错吧？”
华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举起弓箭。箭矢穿过一片树叶，落地之前又穿过另一片落叶，钉在树干上。
奚婵脸色微变，她有些不服地紧握缰绳，“驾”，大喝一声，朝前方跑去。
两匹马丛林中疾驰，不时有箭矢飞出去，破风声一阵接着一阵。
直到太阳下山，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也不知行到哪里，四周静寂一片，路也越来越崎岖。马蹄打滑，华歆整个人朝后仰去，好在她及时勒住缰绳。“吁”
马儿似乎对这里十分抵触，不是撅蹄子，就是仰天长啸，再也不愿意往前挪动。
感觉到马儿焦躁不安，华歆蹙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奚婵也勒住缰绳，四处打量。方才她只顾往前赶，全然没有看地形。如今被华歆一问，她才注意到这山谷有些不同寻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糟了，好像进了他们的领地。”她忽然脸色煞白道。
华歆眉头紧锁，“他们是谁？”
不远处，一阵嚎叫声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山谷里，几只身形庞大的野兽正朝他们这边涌来。
“是狼！”奚婵急忙调转马头，“快走。”
瞧见狼，华歆也害怕，正准备调转马头之际，马蹄忽然踩上陷阱，马身猛地下坠，她直接从马背上甩出去。
奚婵眉头紧拧，也顾不上她，“驾”了一声，先逃了。
华歆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脚下不自觉往后退。
那些狼渐渐逼近，她心口一紧，急忙弯身捡起地上的弓箭，哆哆嗦嗦搭上箭矢。瞄准越来越近的狼，心跳如雷。
走在最前头的野狼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扑上来。
华歆瞳孔微张，奋力射出一箭，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的狼见状只是冲她低吼，并没有上前。
过了会，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应般，又一只狼朝她走来。
华歆慌张，急忙后退，却被绊倒在地。
眼看狼越来越近，她赶忙举起弓箭，对着朝她扑来的狼。只不过，手抖得太厉害，箭矢偏离，落在地上。
危急时刻，一道箭矢从旁边飞来，贯穿了狼的脖颈。
一声惨叫后，狼颓然倒地。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射箭的人，“你不是走了吗？”
“赶紧上马，我们得离开这里。”她骑着马上朝华歆伸手。
华歆握住
她用力一拉，华歆便跳上马背。
“奚婵。”山谷深处有声音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身姿高大，面容棱角突出，一双黑眸闪着精光。身后，跟着一群身五大三粗的侍卫。
“白岳？”奚婵脸色煞白。
他兴高采烈道：“真的是你，奚婵。”
奚婵厌恶道：“快让你这群野狼滚开，臭死了。”
白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嫌它们臭啊，那我让它们离远点。”
他转身吹了一个响哨，那群野狼仿佛听见命令般，消失在山谷深处。
奚婵冷冷白了他一眼，调转马头。
“奚婵，别走。”白岳跳下来阻拦，“你听我说，你阿爹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奚婵变了脸色：“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阿爹就是死在你手里。我们之间的账，早晚有清算的一天。”
白岳脸色一僵，“奚婵，你听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你阿爹的事，真的是个误会.....”
奚婵冷笑，“误会？你杀了我爹，告诉我是误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觊觎我们檀渊部的领地，我阿爹就是因为你的野心才死的。白岳，你今天要么放我们离开，要么咱们就鱼死网破，檀渊部和墨雪不会放过你的。”
他看着奚婵，沉默了片刻，然后朝身后挥手，那些人让出一条道来。
奚婵也不犹豫，踢着马背一路往密林深处狂奔。
直到天色渐沉，夜幕降临之际，她才放缓速度。
下马后，奚婵将马拴在树上，又去捡些干柴升起火堆。
一路上耷拉着脸，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
华歆坐在一旁，将水袋递过去道：“喝水。”
奚婵接过，仰头喝几口，跑了这一路，她的确又累又渴。
华歆看着他：“为什么回来救我？”
“不知道，可能不想你被那些臭狼吃掉吧。”她抬头，又瞪了华歆一眼，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不想救你，甚至想你死掉算了，这样就没人跟我抢贺若哥哥了。”
“这么恨我？”
火光映在奚婵脸上，她头转向一边：“对，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
华歆笑：“那你会不会后悔？”
奚婵拿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有些哀伤道：“或许吧。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贺若哥哥。从小到大，我想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他在我家做人质的时候，中了毒，是我给他治好的，还偷偷带他出去玩，那时候我就想嫁给他。可是，不管我怎么对他好，他始终都是不回应，我还是一直对他死缠烂打。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看不起我，可我就是喜欢贺若哥哥，我死乞白赖地常住墨雪，不回檀渊部，也是怕看不见他。他这个人防备心很重，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西奉人。要不是因为西奉人，当年也不可能流落到我家做人质。可是他对你不一样，他把一个西奉人带回来了，还对你这么好，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过，甚至包括我。所以你说，我能不讨厌你吗？”
华歆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画了一圈，又一个圈，最后又重新扒拉恢复原状，再继续画圈。
她沉默了会儿道：“我已经有夫君了。”
奚婵手心顿住，目瞪口呆道：“你嫁人了？”
华歆垂眸：“算是吧。”
她丢掉树枝，拍拍手，兴高采烈道：“你早说呀，早说我也不至于老针对你了。”
华歆笑着看了她一眼：“早你也没问我呀。”
奚婵嘿嘿道：“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长这么大，我身边也没有朋友，你虽然是西奉人，不过也没那么讨厌。以后在草原，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教训他们。”
华歆笑。
两人又聊了许多别的，仿佛之前的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夜色渐深，火堆也烧得越来越小。
奚婵打了个哈欠，“我撑不住了，先睡会。”
华歆点头，“你睡吧，我守夜。”
“待会换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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