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叩叩”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极为引人注目，男人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他在一间门前停住，随即敲了敲门。
“请进”一道清朗的男生传来，张潮生推开了门。
“来了？今天心情如何？”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瞧着病例，门口挂的吊牌显然这是一间心理咨询室。
“很不好。”张潮生语气听起来十分郁闷的开口。
“那和我讲讲最近的趣事？”许蔚笑着说道。
看着眼前陷入深思沉默不语的男人，他感到自己的笑变得僵硬又尴尬。他内心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他是个有经验老医生，维持着原有的神态不动。
他是一名心理医生没错，从两年前接手了这位病人开始，对方就一直是这样奇怪的性格。他不爱回答自己的问题，常常以几个字来作回复，每每提到自己的老婆就会喜笑颜开，除此之外许蔚就没见到过这人笑着的时候。
“又和他闹矛盾了？”张潮生家里那点破事许蔚不说一知半解，也得称得上了如指掌。
张潮生接着摇头。
“那是怎么了？”
张潮生许久不说话，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整理好向他人诉说，半晌，他才道：“……他好像发现我有精神病了。”
“不对，他早就发现了。”
“怎么办？他会离开我吗？不可以、不可以。”
张潮生的语速逐渐加快，呼吸急促，身体幅度微小的颤栗起来，许蔚赶忙安抚住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发现的，还是说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昨天…发烧了，但是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他躲了我一天，晚上我摸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发烧了。”
“他醒来之后，让我去吃蛋糕，和我说生日快乐，我那时候才恍惚地发现那天是我的生日。他明明都病成那样了……”
“那天中午我抱着他午睡，我睡的很沉，他好像跑走了一样，我后知后觉地想，家里没有蛋糕，那是他偷偷准备的。”
张潮生的额头渗出了汗液，手指掐住自己的手臂，他声音颤抖，仿佛要平息许久。
袁非凡最爱吃的食物就是蛋糕，所以张潮生没过几天就给他换着花样的买。他想起，自己二十二岁那年给袁非凡过生日，他把生日蛋糕的第一块率先分给了自己，他老婆自小过生日都要大摆筵席，要么就是亲人团聚，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过了个这么寒酸的生日，就连蛋糕都缩小了好几倍。
可他明明记得那日明媚的下午，袁非凡举着蛋糕叉子，全神贯注的盯着蛋糕上摆放的巧克力小猫装饰一动不动，整个蛋糕看上去也完好无损。
他凑近袁非凡，靠在了他的旁边。
「你为什么喜欢吃蛋糕？」
「因为蛋糕很甜呀，开心的时候吃它会更开心，难过的时候它是甜甜的，吃了蛋糕就不会伤心」
「尤其是每个蛋糕的第一块，是最甜的，我们家里每次不管是谁过生日，还是平常的日子，第一块都要先给我吃的……因为妈妈说第一块最好吃，我也这么觉得，她还说吃了会开心一辈子」
「有一次家里来了个小朋友，当时我也挺傻的，他把本来给我的第一块蛋糕吃了，我当即就不干了，吵着闹着要他吐出来还我，他哭的稀里哗啦的」
「他们说重新给我买一个，但那个蛋糕是特意定制的，根本来不及，而且又不一样。一直到深夜，那个小孩困了，我就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睡觉。他一说要回家，我就拽着他衣服不让他走」
他说着，拿起刀去切蛋糕。
「诺，给你」他笑的十分傻，又挺开心。
那块蛋糕张潮生没舍得吃。
“我有点恨他，一开始恨他抛弃我，可我明知这不是他的错，他也无法左右，可是我还是恨他，后来恨他对自己不好。”
“……有一次我和他吵架，他以为我走了，我没有，我想哄他，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总是控制不住地说惹他生气的话，这全都来自于我的嫉妒。我想给他买好看的衣服、华丽的装饰品，可是这些都太轻了，我想把我亲手做的戒指送给他，我从保险柜里拿出来走到他的房间门前，甚至想不出来到底用什么样的理由进去。”
“我偷偷从门缝里看过去，却发现他在哭。我突然发觉，结婚这么多年，我好像没在意过他的感受。”
他的手臂渗出了鲜血，看得许蔚直吓人，恨不得当场晕血瘫倒在地。
“你先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口。”他站起身道。
对方只是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时我就想，他会在晚上偷偷哭吗？我连着好几天晚上没睡，他仿佛察觉到了般，一点事都没有。直到有一天，我昏昏沉沉间，察觉到他在哭。”
“他哭没有声音，头枕着自己的手掌，这样泪就不会流在我身上。他靠在我怀里瑟缩着身体…可能很冷吧，明明很小的被窝，一点都不大的床，我却觉得怎样都护不住他。”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应该逼他和我结婚……”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眸，血液滴答滴答滴在了地板上。
良久，许蔚富有温和力的声音传入耳，语气却不容置喙：“张潮生，我知道你们之前的事很复杂，但你还想不明白吗？”
“他哭是因为他觉得你不爱他，你的别扭他看不懂，他只是在一味的包容你。”
“你想让他开心，就要学会不伤害自己，再要尊重他…因为在他眼里，你已经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了。”
“他愿意陪着你难不成是因为害怕外面的大环境？谁不向往自由。”
“你恨他我能理解，你恨这不甘屈辱的三年，虽然他比你过的好得多，但他心里的愧疚不比你少。”许蔚说的口干舌燥，急忙喝了口手边的枸杞。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故事到底有多么的惊心动魄，我也不跟那别的心理医生似的，我就是个打酱油的，既然你是我的病人，那我就这么告诉你，你要是想让袁非凡开心，你就先把自己这关给说服，再去哄他，知道了吗！”
“我说你们真是…学会爱彼此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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