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负雪:“……”
祁白川:“……”
老伯受宠若惊:“啊?我……?”
边说边退步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确认无误后又站了回来。
“是啊先生,听闻您要来,我早早就在这里等,这不好几天了,才把您给盼来。”弟子激动得手都在抖,“我还以为您半路突发变故,不来了呢。”
“哎,哪会这样,我这人守信用得很,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这不……”老伯示意身后,“人都在呢。”
“都在就好,都在就好,”弟子连连点头,“先生,外面人多眼杂,您先进来说吧。”
“不不不,”老伯摆了摆手,“我就答应送到这,要再进去那是另外的生意,得提前说,天色不早了,这二位日后的路,还是由你来解决吧……”
眼见对方态度坚决,弟子心下惋惜,恋恋不舍道:“先生,真的不能多留一日吗?”
“哎……老夫要事在身,楼里下一位已经在等我了。”
“既然先生执意要走,那我也无法改变,”弟子认真道,“这二位是先生带来的,到时进了我肖家,就算中途横过来,我肖家的医术也能把他们竖着送走。”
“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放心了……”老伯一步三回头,两人执手相看泪眼,都舍不得彼此,“年轻人,记得下次找我派人去楼里吱个声就行,不必一早就坐着等啊……”
声音渐小,在弟子伤情的注视中,老伯慢悠悠消失在人海。
大门寂然,冷风萧瑟吹过,弟子神情没落,“嘭”的靠着门,沮丧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关门回屋时,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
看见了门口角落两张空洞的脸。
“哎呀,”弟子惊呼,“差点忘了二位公子了,请问您二位……”
他说着眯起眼,仔仔细细打量了番二人的衣服,少顷,恍然大悟:“是表兄弟吧?”
“……”
“……”
梅负雪:“不……”
“劳二位久等,”弟子歉意地行了一礼,“二位既跟着先生来,想必也是从属学宫,任务在身,我肖家重金求医,也是真心相待,二位是想先行休息还是与我去寻我家少主。”
祁白川听见“休息”二字果断抢话:“找人。”
弟子公事公办:“二位请随我来。”
言毕脚下一转,率先带路,三人在梅负雪麻木的状态下总算是回归正轨。
“二位公子,我有一请求,待会儿见到少主还请多多宽待。”
大包小包被弟子拿去不少,祁白川截然一身轻:“何出此言?”
“外伤可医,心病难治,近期日子比较特殊,少主忧愁无法舒展,如今正在屋中睹物思人,甚为伤感。”
祁白川低声道:“冒犯了。”
“哪里的话,”弟子忙不迭摇头,“说来也巧,我家少主当年也在学宫上学,算算年龄,应当比你大不了多少,就是后来学宫出事,来不及毕业就匆匆离开。”
“……”
祁白川闻言步子一缓,似乎是想到什么,目光似有若无瞟向旁边——
梅负雪正做贼一样快步低头,袖中露出笔记的一角。
说话间的工夫,二人已行至宅院,眼前大门紧锁,藤蔓爬了半堵墙,萧条至极又清冷至极,丝毫不像个住人的地方,但弟子神色如常,进入宅院后敲了敲门:“少主?”
“……”
无人回应。
“少主?少主你还好吗?少主,学宫的先生来过了,您的心病马上就有救……”
“嘭!”
门狠狠砸在门框,屋内黑暗渐渐消失,光线描绘出一个消瘦的公子。
说他消瘦是真的消瘦,只见那公子面色发白,眼窝凹陷,黑眼圈浓的跟墨画上去的似的,两眼看过来时,颇有一种被饿死鬼盯上的错觉,弟子下意识倒退几步,才颤巍巍出声:“少主?”
肖家少主圈着两只胳膊,不知拎了个什么东西,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这段时间别打扰我。”
“少主,心病拖延不得,我知您忧心故交,但现在已经过去十年,逝者不可追,学宫也派人来安抚……”
“安抚?”肖家少主冷笑一声,“学宫来了又如何?我在学宫上了那么多年,会不知道他们什么德行?难不成他们本事通天,还能让死人复活?!”
“……”
两人你拉我扯,全然忘记了后面被忽略两次的座上宾,梅负雪认真学习充耳不闻,祁白川却心思一动,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对方肘间的东西。
那赫然是两个牌位。
中间大字很深,不像是专人绘制,倒像是自己拿刀一点点划上去的,虽然字迹丑陋,但真心天地可鉴,非常适合关键时刻以表决心。
视线上挪,在辨别出两个熟悉的署名后祁白川微微一顿,陷入诡异的沉默。
前面吵闹声依旧。
片晌,他冷静地向后伸手,哗啦拽出一个人。
梅负雪莫名其妙:“你作甚?别打扰我,我刚记得都忘了……”
声音兀然一止,下颌传来熟悉的桎梏,他脖子一扭,对上了那边扯皮的肖家少主。
两人面面相觑。
咣当!
牌位掉落,两个描黑的人名大剌剌躺在地上,那蚯蚓一样印记正是世间无三的后裔名字,肖家少主登时倒退,扶着门喃喃自语:
“坏了,久病见鬼。”
……
“肖径深!”
角落“哎呦”一声,花瓶“”嘭地砸在墙上,供台的香折的粉碎,烟灰抹在了墙上的小像中——里面是牌位署名的正主。
“你他娘说谁是鬼?”
蔫了几个月的肖家少主一窜三尺,扒着房梁死不下来,床架旁的梅负雪伸长剑比画半天,没够着,气急之下环顾四周,无果后几步抢过祁白川手里的书。
“……”
哗啦一声,也不知道是照书掐了个什么牛鬼蛇神,整个屋子跟塌了似的可劲地晃,祁白川非常有先见之明地退到了门口。
“等等!梅……”眼见房子要倒,肖径深抽空扭头大声辩解,“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活着。”
“……”
梅负雪冷冷朝上鼻孔看人:“别给我装傻,不知道我怎样你还不知道沈无眠吗?”
肖径深四肢并用向下爬:“算了吧,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要不要听听外面传的什么?”
“……”
“他们说苍梧涵虚的主掌人是个几百岁的老头,又说你俩年岁大不见世人,每天对弈听雨,酷爱品茶切磋,苍梧那边又一片绿,谁知道你不仅闲得没事玩改头换面,就连家都翻新换地。”
“涵虚不是没变?沈无眠也没遮着身份。”
“可他当年不是找你去了吗?”
“……”
屋里突兀一静,这似乎是打破揶揄的尖刀,梅负雪缓缓放下手。
肖径深再开口时语气很轻松,像是微不足道地提醒:“当年我本想叫他一起走,但他说他要进去找人,留下一句话就跑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
“后来息战一年仙门重建,我才听见风声,但传闻与我记忆中差距太大,你又消失无踪,我就以为你俩都没出来,沈家是准备保个后裔的名头震慑余孽。”
“……”
许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梅负雪扔掉书,帘子一掀坐在床上,状似随意地道:“你也真行,屋里摆俩牌位都不嫌晦气。”
肖径深听闻立即跳下来:“没办法,演戏总要演全套。”
“伯父没同我细说,先讲讲你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
提及至此,肖径深呼吸滞了一滞,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许久,他才恍惚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略显疲惫。”
“……”
“梅长老不是看中了我家旁边的地儿吗?那地方我知道,是原先一个诡修的老巢,后来诡都死了,但诡气聚集不散,最近尤为严重,不知怎的,居然都飘到我家来了,压得人胸闷气堵,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就派人去查看……”
梅负雪接道:“人没回来?”
“回来了,”肖径深眼神复杂,“但是人不大对劲。”
“……”
“虽说现在已经没有佛陀了,但佛器总归留了一些,我就在那弟子身上放了点东西,暗中查他行踪,结果等了几天,佛器没反应,他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就是每日跑到弟子的藏书阁看书,一看就是一整日。”
梅负雪:“怪好的,回来一趟上进了。”
肖径深:“然后几天前他半夜跑我屋里爬床。”
“……”
梅负雪掀开眼皮观摩少顷,评价道:“眼光堪忧。”
肖径深道:“那弟子平常挺老实的,我当时没睡着,他上来就扒我衣服,吓得我翻了个身,他可能看我快醒了,待了一会儿又跑了。”
“暗恋不得,情难自禁,”梅负雪拍了拍他的肩,“看不出来你有如此魅力。”
肖径深抱着胸,一副被登徒子揩油的悲恸:“之后每晚我都睡不安稳,总觉得房门口站了个人,夜夜睁眼到天亮。”
“你就没找人看着门?”梅负雪无语道。
“不敢啊,”肖径深理所当然,“我家什么实力你不清楚?这玩意邪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让我中奖一只大诡,我赶明收拾准备投胎。”
梅负雪“嗯”了声:“所以目前你的解决方法就是缩在屋里躲着。”
肖径深:“你有思路了?”
梅负雪冷嗤一声:“关我何事?”
“……”
二人静了一瞬,肖径深难以置信:“那你他娘真就找我看个地儿?”
梅负雪不欲反驳,朝着某处抬了抬颌,问:“怎样?你有思路了吗?”
顿时门口远远传来诚实的声音:“没有。”
“……”
肖径深终于注意到了某个自始至终被忽略的身影。
许是二人久未相见,上来就火山爆发,愣是打了半天也没注意到屋多了一人,此时此刻安静下来,门口处挺拔笔直的少年才算映入眼帘,肖径深抽空向旁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梅负雪熟视无睹地掏出个壶开始喝,俨然没有搭理的意图。
得不到回答的肖径深只好快步走前,然后认认真真从头到脚看了个尾,又仔仔细细观摩了对方面容,无果,最后定格在了那颇为眼熟的衣摆纹路上。
祁白川迎着注视纹丝不动。
两人面面相觑。
“……”
“噢——”
肖径深恍然大悟:“这是你童养夫吧?”
咳咳咳咳……
屋内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梅负“嘭”地栽倒桌面,两手捂着胸口脸色通红,进气少出气多,脚下香饮听令桄榔滚了老远。
胸口锤了好几下,似乎是实在喘不过气,开始抱着茶壶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祁白川瞧过一眼,而后低眉顺目,眼睫簌簌颤动,模样乖顺可人。
“眼光不错嘛,”肖径深夸赞,“看看这鼻梁,看看这体态,看看这手……头发也乌黑茂盛,长得人模狗样的,平时一定作息规律饮食健康,干活耐力持久火气旺盛,一般这种盲选都没问题,当然也有例外,毕竟我看不了大小,所以还是建议眼见为虚手摸为实……”
咳掉半条命的梅负雪艰难爬起来,即便哑着嗓子都担不住他的怒火:“哪来的童养夫?!”
“他这打扮……不是童养夫难不成是你儿子?”肖径深奇怪道,“那你得从上学那会儿就开始生。”
“肖公子谬赞,”祁白川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认下,然后话锋一转,“敢问少主藏书阁可有借阅记录?”
“有,”肖径深和善道,“你现在要看?”
祁白川点头。
“去吧,跟外面弟子说一声,他会带你。”
祁白川应下后就转身推门,“吱呀”声响后,屋内就剩两人,梅负雪白了一眼,终于抽空解释:“我们跟一群老不死的打赌,赌约跟他有关,我要是把他养废了,以后的毕业论道都得完蛋,现在是专门让他出来历练的……”
话未说完,就听“咔嗒”一声响动。
窗棂落下,门上了锁,屋内光线骤然一暗,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祁白川走得不快,其间伴随着弟子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藏书阁的书数以万计,因着我们医药世家,里面不乏孤本,弟子借阅都需要手续,公子找起来还好,但看起来可就麻烦许多,若公子需要,我可找人帮忙……”
“无妨,我一人足矣。”
声音渐行渐远,肖径深紧贴着门,身体纹丝不动,就这么过了片晌,待外面动静完全消失后,他终于直起腰,然后脚下一转,是截然不同的沉重。
宅子似乎一下就掉进了海底的深渊,梅负雪一怔,听见前面传来声音。
“梅负雪,你老实告诉我……”
肖径深笑容尽退,脸色绷得很紧,手上力度是不可抗拒的强硬: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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