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还未大亮,一层薄薄的青色雾气笼罩着弟子居所的小院。
陆芷珩盘膝坐在自己厢房的蒲团上,双目微阖,周身灵气如涓涓细流,缓慢而稳定地沿着经脉运行。
有灵枢阵的帮助,不出一月她有信心突破至练气期大圆满。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沉稳。
陆芷珩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时候到了。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并无褶皱的衣服,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赵乾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素白衣袍,身形挺拔,面容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他站在那里,周身气息沉静,练气大圆满的灵压若有若无地萦绕,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苏桃夭被人下了缠丝草,是你做的?”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语里的笃定,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了下来。
陆芷珩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果然是为了这事。
那天她被赵乾堵个正着,收走了那一小袋缠丝草,这人明明亲眼所见。她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甚至还带上了点被冤枉的无辜:“怎么会呢?赵师兄,那袋缠丝草,不是被你亲自收走了吗?”
她说着,侧身从赵乾旁边越过,径直走到小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树下。晨露未晞,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低垂的花枝,震落几滴凉意,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疑惑:“难道……是赵师兄你做的?”
身后,赵乾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背上。
“我明明告诉过你,它是多么的恶毒,可你还是用它对苏桃夭下手了。”
他的声音里,那层冰冷的平静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泄露出极力压抑着的失望与某种痛心。
“恶毒?”
陆芷珩倏地收回手,转过身,直面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清晰的冷嘲,“她想砍我手的时候,就不恶毒了吗?”
她往前踏了一小步,目光锐利,像骤然出鞘的冰片,“擂台之上,不过是不小心赢了她一招半式,她便如此容不下我,这次还好她没有得逞,下次呢?谁知道她背地里还会谋划些什么龌龊手段?”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漠:“我当然要趁早除了了事。难道要等她哪天真提着剑,砍掉我的手,或者干脆要了我的命,我才能还手?赵师兄,到那时,我再做什么,和杀了我自己又有何区别?”
她顿了顿,看着赵乾那双越来越沉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为什么不能先出手?”
赵乾胸脯微微起伏了一下,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她内里竟是这般偏执、狠厉,视人命如草芥。他原以为,她心中总该存着一线良善,一点对规则的敬畏,是他可以引导、可以改变的。
可眼前这双眼睛,冷静,漠然,甚至带着点对他这番“痛心”的不解和讥诮,让他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
“可她毕竟没有真正伤害到你!”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他无法理解,怎能因为一个尚未发生的“可能”,就毫不犹豫地动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彻底毁掉一个人的道途,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难道我要等她砍下来,断手之痛加身,才算受到伤害?”
陆芷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唇边的讥诮更深了,“赵师兄,你这道理,未免也太可笑,太一厢情愿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赵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疲惫的冷寂。
所有的劝说,所有的期望,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笑话。他甩袖,力道之大带起一阵微风,卷起地上几片零落的海棠花瓣,再无半点犹豫,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决绝,透着一种心灰意冷的疏离。
“神经病吧?”陆芷珩对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声啐了一句。心底莫名有些烦躁,她不再看那海棠,转身回了房间,再次盘膝坐下,试图继续被打断的修炼。
然而,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再也无法平静。灵力在体内躁动不安,几次尝试引导周天,都险些岔了气。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她竟然就那么轻易地承认了!
缠丝草之事,只要她咬死不认,谁又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指证她?
可赵乾三言两语,竟牵引得她情绪波动,让她在不自觉间,就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抬手,按住自己微微急促心跳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无形力量牵动后的余悸。
“我该不会对赵乾……”一个荒谬的念头陡然窜入脑海,让她脊背一僵。
但随即,她便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她低声自语,带着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试图说服自己,“他身份成谜,修为高深,却偏安于这外门,不知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绝不会
夕阳西沉,余晖将清风派外门弟子居所的石子路拉出长长的影子。
陆芷珩推开房门,揉了揉饿得发慌的胃。她这具身体尚未辟谷,连续一天一夜沉浸于修炼,此刻前胸早已贴后背。这个时辰,外门食堂定然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了。
她略一思忖,从床底摸出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塞入袖中,决定下山寻些野味果腹。
她沿着下山小径快步而行,步履轻盈。行至半山腰一处僻静拐角,四周林木渐深,人迹罕至。
一道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来人身材高大,着一袭青色长衫,面容带着煞气,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陆芷珩身上。
“你就是陆芷珩?”他开口,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陆芷珩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她抬眼,目光纯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当然不是,你认错人了。”
她语速平稳,心中已飞速盘算起来。此人修为她看不透,气息远胜练气期,来者不善,自报家门是蠢材行为。
男子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我向外门弟子打听过,陆芷珩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这条路上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他双眼微眯,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周遭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我不是陆芷珩。”
陆芷珩重复了一遍,反将一军,试图套话,“你找陆芷珩干嘛?”
她快速检索着记忆,确定自己近来谨小慎微,绝无可能招惹内门弟子,除了……那个苏桃夭?念头一起,她眼神微闪,难道是赵乾那边走漏了风声?
“我妹妹苏桃夭就是你害的吧。”男子语气笃定,仿佛已认定了她的罪状。
陆芷珩心头一凛,面上却立刻浮现被冤枉的恼怒,声音拔高:“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害她?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会害死人的!”她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寻找着任何可能脱身的机会。
“证据?”
男子脸上浮现一丝狰狞,“我是没有证据,可我妹妹亲口说了,就是你害的她!你必须给她偿命!”
他原本还有一丝不确定,但在此处等了许久,路上再无第二人出现,眼前这女子神情虽镇定,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却未逃过他的感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灵压猛地从男子身上爆发出来,如山岳般向陆芷珩当头压下!
筑基期!
陆芷珩呼吸一窒,体内练气八阶的灵力运转瞬间滞涩,周身如同陷入泥沼。她心中骇然,现在的她,绝无可能与筑基期修士正面抗衡。
“锵!”
男子剑已出鞘,一道凌厉的青色剑光直刺她咽喉,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陆芷珩咬紧牙关,凭借远超常人的剑道悟性和对危机近乎本能的预判,腰肢猛地向后一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剑锋带起的寒气擦过她的脖颈,留下一条细微的血痕。
她足尖一点地面,向后急退,同时“铮”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横在身前。
“你在这里杀了我,就不怕被宗门责罚,要你偿命?”
陆芷珩强忍着脏腑因威压而传来的不适,试图用门规扰乱对方心神。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眼神却依旧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偿命?为我妹妹报仇,我还管得了那么多?!”男子眼中杀机炽盛,几乎要喷薄而出,“反正你这等恶毒之人,也是该死!”
他根本不给陆芷珩喘息之机,剑势再变,化作数道青色流光,封死了她所有退路,剑剑直指要害。剑气纵横,将周围的草木削断,碎叶纷飞。
陆芷珩将基础剑法施展到极致,剑光护住周身,凭借精妙的预判和步法连连闪避、格挡。然而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堑,她的灵力迅速消耗,虎口被震得发麻,几欲裂开。
“嗤啦——”
一道剑光掠过她的左臂,衣袖瞬间破裂,鲜血涌出,染红了浅色的弟子服。紧接着,右肩又是一阵剧痛,已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剧痛让她动作微微一滞,她心中明了自己恐怕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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